第89章 两心守棠
一个清晰得如同烙印、却又冰冷刺骨到让他心胆俱裂的画面强行挤入了那沸腾的杀意风暴中心——
晚棠！
是晚棠！在那一刻微弱的光线下！
她仰着脸！
她的手臂紧紧环绕着萧砚舟的脖子！
她整个人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依赖、爱恋与……全然的信任！
那不是被迫！
那是主动！
那是心甘情愿！
这个认知像一盆夹杂着冰渣的冷水，狠狠浇在他即将沸腾爆裂的杀意之上
“砰！”的一声闷响！
萧竞珩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搭在车门开关上的手指硬生生砸回了方向盘！
坚硬的指骨狠狠撞击在冰冷的塑料上，剧痛传来！
如果他此刻冲过去！
如果他用最残酷的手段撕碎了萧砚舟！
晚棠！
她会怎么样？
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
她会说什么？
会是冰冷的憎恨？
还是彻底的崩溃？
那足以将她心中纯粹阳光都彻底浇灭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萧家承受不起！
他更……舍不得！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鸣，低低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出！
不能！绝不能！
为了晚棠！
为了……她那该死的心甘情愿！
他必须忍！
杀意如同暴戾的铁锤，在理智的熔炉中疯狂锻打！
那个畜生！
萧竞珩猛地闭上赤红欲裂、几乎要流淌出血泪的双眼！
额头因为极致的克制而青筋暴突，细密的冷汗瞬间浸湿了他鬓角的发丝！
他用尽毕生的意志力，一寸寸、艰难地转开那几乎要迸裂的视线！
不去看！
不能看！
手指僵硬地转动车钥匙，点火！
深黑色的越野车如同受了惊的猛兽，骤然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咆哮！
猛地启动！
排气管喷出灼热的气流！
轮胎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啸！
车子像一支离弦的黑色重箭，带着无法宣泄的滔天狂怒和无边苦痛，轰然冲出那里！
疯狂地扎入车流涌动的城市光河之中！
只留下一道狼狈仓惶、散发着浓浓戾气和绝望的残影！
他逃了！
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被命运和亲情背叛的、落荒而逃的懦夫！
而在他身后，那辆黑色轿车里。
萧砚舟敏锐的目光透过车窗，似乎捕捉到了那抹狂飙而去的、熟悉的车尾灯。
他深邃的眼眸里，一丝冰冷的锐芒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他垂眸时眼底那片深沉如海的宠溺所掩盖。
他抬手，宠溺地替晚棠将散落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
“怎么了？”
“没什么……”晚棠靠在他怀里，丝毫不知那片刚刚擦过的血雨腥风，满足地蹭了蹭他的颈窝。
黑色轿车如同滑入水面的梭子鱼，无声驶入云栖山庄静谧的夜色深处。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包裹着两人身上残留的排练厅冷气与彼此交融的、令人心悸的温热气息。
萧砚舟稳稳地将车停在专属车位上，熄了火。
他侧过身，刚想靠近去解开晚棠的安全带，却发现她整个人安静得过分。
她歪在头枕上，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倦怠的薄雾，眉心微蹙，眼睫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
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活力或狡黠的小脸，此刻只剩下被极度消耗后的苍白与恍惚。
“棠棠？”萧砚舟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触手微凉。
晚棠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被唤回，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他，扯出一个极其疲惫的笑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砚舟哥哥……好累……只想……睡觉……”
那疲惫是深入骨髓的。
连续几天高压的排练，昨晚那场倾尽所有情感与体力的抵死缠绵，加上刚刚在车里那番意乱情迷的甜蜜温存……每一分都在消耗着她的心神与精力。
萧砚舟眼神一沉。
没有任何废话。
他迅速下车绕到副驾，动作轻柔又强势地将她抱出车外。
晚棠的身体异常柔软，几乎完全卸了力，顺从地倚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输入密码，推开厚重的入户门。
巨大的公寓内一片温暖的黑暗，只有廊下感应灯散发出微弱柔和的光晕。
萧砚舟步履沉稳，抱着她穿过空旷的客厅，径首走进主卧。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洒入的微弱城市光带，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柔软得令人深陷的床上。
“睡吧。”他俯身，在她冰凉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存而郑重的吻，低沉的嗓音如同安魂曲，“我守着你。”
晚棠几乎是在接触到柔软枕褥的瞬间就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像累坏了的蝶翅，停止了颤动。
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悠长。
萧砚舟坐在床沿，在昏暗中静静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重的、如同实质化般的保护欲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知道，有些事，像潜伏的暗礁，己经开始浮现。
夜，沉入最深的黑。
萧晚棠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冰冷刺骨的雾里。
雾气浓得化不开，周围是死寂的喧嚣，无数扭曲的光影在她眼前快速闪回又破碎——旋转的舞台灯光、破碎的芭蕾舞鞋、沈煜咆哮而模糊的脸、父亲萧凛威严冰冷的目光……
最后，都凝固在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萧砚舟。
他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穿着从未见过的、剪裁冷硬陌生的黑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
身姿依旧挺拔，轮廓依旧深邃，英俊得如同橱窗里没有灵魂的昂贵雕塑。
可是……不一样！
晚棠清晰地感觉到了蚀骨的寒冷！
他身上没有丝毫属于她的熟悉气息！
没有雪松的清冽，没有那深入骨髓的温柔目光！
取而代之的，是俯瞰众生般的冷漠疏离！
那双曾经盛满她身影、映照她喜怒哀乐、时而锐利时而痴迷时而宠溺的眼睛，此刻像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冰冷、陌生、空无一物！里面没有她！
没有她的倒影！
什么都没有！
是彻头彻尾的冰冷真空！
“砚舟哥哥？”晚棠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无底深渊！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手想要去拉他坚实的小臂！
指尖尚未触碰到布料！
萧砚舟的身体微微侧开，动作精准利落，如同避开一片尘埃！
那双毫无波澜的空洞眼眸扫过她伸出的手，扫过她瞬间惨白的脸，冰冷的目光像是在辨认一件微不足道的、碍事的垃圾！
“你挡路了。”
平淡无波的声音！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如同机器合成的音调！
他甚至没有看她第二眼！
径首从她身边漠然擦身而过！
带起的冰冷气流如同刀锋刮过她的肌肤！
没有半分停留！
走向那片浓雾更深处，将她独自遗弃在这片冰冷死寂的白色荒漠里！
“砚舟哥哥——！”晚棠撕心裂肺地尖叫！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
剧烈的痛楚和灭顶的恐慌让她无法呼吸！
绝望像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她淹没！他走了！
他不认识她！
他看她的眼神……
没有爱！
没有痛！
没有欲望！
什么都没有！
那冰冷的眼神！
那擦肩而过的漠然！
那句“挡路了”！
“唔——！”
一声惊恐万分的啜泣在死寂的卧室里骤然响起！
萧砚舟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锐利的视线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晚棠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她满头细汗，即使在温暖被褥里，手脚也冰冷得像冰块！
她死死咬着下唇，眼角泪水汹涌决堤，嘴里发出断断续续、极度惊惶又悲伤的呜咽：“不要……走……不认识我……不要……”
每一句模糊的呓语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在萧砚舟心上！
他的心猛地一沉！
没有任何犹豫！
他瞬间收紧臂膀！
用自己滚烫的身体将她冰凉颤抖的身体完全、彻底地纳入怀中，不留一丝缝隙！
“棠棠……”他一只手用力搂紧她，另一只手轻拍她冰冷的小脸，声音低沉焦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是我！哥哥在！看着我！没事了！棠棠！”
他的声音像一束刺穿黑暗的光，强行将晚棠从溺毙般冰冷的噩梦中拖拽出来！
晚棠猛地睁开眼睛！
视线一片模糊，泪水糊了满脸！
剧烈的喘息让她胸口剧烈起伏！
黑暗中，她只能感受到那双熟悉的、强健有力的手臂正如同铁钳般死死环抱着自己！
不是梦！
他不是那个冰冷的陌路人！
他是砚舟哥哥！
是她温暖的归宿！
巨大的恐慌和劫后余生的委屈瞬间爆发！
“哥……！”晚棠像个迷路许久、受尽惊吓的孩子，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港湾，紧紧抱住他。
“别丢下我……砚舟哥哥……别不认识我……我好怕……好怕……”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死死揪住他的睡衣前襟，仿佛怕一松手他就像梦中一样消失！
冰冷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滚烫的，带着她全部的恐惧和无助。
萧砚舟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心疼和某种更深沉阴翳的情绪相互撕扯！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不断亲吻她布满泪痕的额头、冰凉滑腻的脸颊、颤抖的眼睑，声音低沉得如同被砂石碾磨过无数次，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怕！我在……永远在！”
他一边安抚，一边更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体内的寒气。
“不认识你？”他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低吼，带着一种被触及禁忌般的狂怒，“棠棠，看清楚……我是谁？嗯？”
他强迫她抬起头，目光如同烙铁般灼热地盯着她泪水迷蒙的眼睛，一字一句，沉重如同誓言砸进她的灵魂深处：
“我是萧砚舟！”
“是你爱人……”
“是那个恨不得把你揉进骨血里的人！”
“是那个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走到天涯海角都绝不会放手的人！”
“是哪怕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可能不认识萧晚棠的人！”
他的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近乎凶悍的肯定，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未知的可能，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
“梦是反的……”
他捧着她冰凉的脸颊，深深望进她眼底那片被恐惧占据的深渊，声音放缓，却带着比磐石更坚固千倍万倍的承诺：
“不管发生了什么，棠棠……”
他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轻柔地拂去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动作珍重得如同擦拭绝世瑰宝：
“我承诺……”
“永远不会离开你……”
“永远不会丢下你……”
“我就你这一个妹妹……”
“怎么舍得把你丢下呢……”
“我爱你…晚棠…棠棠……”
“我的小海棠……”
最后五个字，掷地有声，如同无形的契约烙印在寂静的房间里。
他低下头，深深吻去她眼角的最后一滴泪珠，咸涩的味道混合着他们交融的气息，仿佛是最沉重的印章。
晚棠依偎在他滚烫宽厚的胸膛里，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如同宣言般的承诺一遍遍在脑中回响。
窗外的天色，在黑暗的最深处，似乎悄然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