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无声的契
浴室里凝滞的空气被陈默那句近乎气音的“活着的疤”割裂。冷雨薇背贴着冰冷的瓷砖，指尖下那枚“冰河之心”蓝钻的棱角硌着指节，带来清晰的刺痛，如同他烙印下的契约在无声尖叫。
“闭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异常尖利，带着被彻底揭穿的崩溃边缘的愤怒，“收起你那套疯话！契约？！这破烂戒指叫契约？！”她猛地抬起左手，那枚蓝钻戒指在灯光下闪烁出冰冷刺眼的光芒，首指陈默的眉心，“拿走！否则我自己砸了它！现在就砸！”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身体却僵硬如雕像。
陈默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片沉在眼底的疲惫死海里，翻涌过一丝更深的暗流。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逼了一步。这步距离，几乎让他的鼻尖抵上她抬高的、戴着戒指的指尖。
“砸？”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哑，如同被砂纸狠狠打磨过，目光如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她的脸上，“砸了它，能砸碎你背上那道被我叫醒的疤吗？能把我钉在你骨头缝里的那根‘共生荆棘’出吗？”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水滴，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它在那儿跳，薇薇…和你手上这破石头…跳得是一个节奏。”他轻轻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根处赫然也是一道刚被强行套上的、微微泛红的勒痕——那枚与他掌心融为一体的男戒印记！
“别叫我薇薇！”冷雨薇的声音猛地撕裂，像是被戳中某种禁忌的毒刺！“那是过去的死人名字！你无权……”她的话语被陈默冰冷的下一步动作瞬间掐断！
只见他右臂猛地抬起！动作快得带起一股凌厉的风！手中不知何时己经多了一把漆黑如墨、线条绝对冷硬的便携式EMP激光手枪！那种“深海”武器实验室最新研制的、能瞬间穿透多层防御的致命武器！枪口在灯下折射出死亡的光泽！
冷雨薇的呼吸瞬间冻结！瞳孔因惊骇而猛地收缩！
然而！
那致命枪口抬起的角度！
并非指向她！
而是在她惊惧的目光注视下！
猛然掉转！
带着一种决绝到恐怖的精准！
死死顶在了他自己的太阳穴上！
冰冷金属与皮肤撞击的轻微闷响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冷雨薇身体僵化，连思维都停滞了。只看到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透过枪管上方，锁死她的瞳孔。那里面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种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看清楚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的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手指在你那儿…命根在你心里…引线…在这儿。”枪口又用力顶了顶自己的太阳穴，皮肉微微凹陷下去。“恨到能亲手轰了这根‘疤’吗？”他看着她，目光如同淬火后的利刃，要将她灵魂最深处的选择剥离出来。“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压得更低，如同耳语般，却又充满致命的审判意味：“戒指…摘不摘？”
死寂。
冷汗顺着冷雨薇的额角滑落，砸在地上，声音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如同惊雷。
他拿命在逼她！
用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逼她首视那份被强行植入血肉、刻入骨骼的共生诅咒！逼她在这枚冰冷的戒指和一个活生生（哪怕疯狂）的灵魂之间做最终裁决！
“疯子…你他妈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嘴唇抖得厉害，巨大的恐惧和被逼迫的绝望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的、带着闷响的声音落在她身前的地砖上。
冷雨薇的目光下意识被牵引过去。
是一滴……液体？
不！
是……一滴……
刚刚从他额角被枪口紧紧顶压的皮肤边缘……
强行挤压渗出的……
一滴圆润、清晰、裹着细微血丝的……
冷汗！
那滴汗珠砸在她脚尖前，溅开微小的涟漪。
如同一颗冰冷的子弹。
射穿了冷雨薇被愤怒和恐惧塞满的胸腔！
她猛地抬眼！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
在那绝对平静的疯癫面具下！
在那将枪口死死压在自己太阳穴上的男人额角……
那被冰冷的钢铁碾压出的……一道细微却刺目的……
红痕！
以及……那红痕边缘……
还在不断凝聚、摇摇欲坠的……
第二滴冷汗！
他在痛！
他在紧张！
他根本……不是无所畏惧的神祇！
他只是一个……
用生命做局、押上全部血肉和意志……
向她证明那份“共生”刻骨的……
疯子赌徒！
一个将自己所有的恐惧和颤抖都浓缩在那滴即将坠落的冷汗里的……凡俗赌徒！
所有冰冷的愤恨、屈辱的呐喊……
在这一刻……
被那滴悬在死亡和疯狂刀尖上的冷汗……
彻底冻结！撕碎！化为一片空茫……
林岚冰冷的警告在她耳边轰然回响：
“……引爆点……在您手指上……”
“也在他身上……”
那枚戒指……
不只是枷锁……
那还是……联在他命上的引信！
是他亲手绑上的……反向自毁装置？！
“不…………”一声极低、破碎得不成调的呻吟从冷雨薇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不是拒绝他，更像是拒绝这个令人窒息的真相。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了一下，仿佛要伸手拂去那滴压垮她所有防线的冷汗。
“别碰我！”陈默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在她动作的瞬间炸开！他死死压着枪口，眼神因那滴冷汗的暴露而第一次出现了混乱的裂痕，带着一种被看穿狼狈后的狼狈暴怒。“看着我！冷雨薇！戒指！我的命根！”他几乎是咆哮着逼迫她的目光重新对上枪口，“摘了它！现在就下命令！或者……”
他的话语停顿，那双被混乱和疯狂撕裂的眼睛死死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变化，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令人心悸的……诱导和绝望？
“或者……用你戴着它的手指……”他向前微倾，枪口几乎要嵌进皮肉，目光如同烈火，要将她也点燃：“按在我的枪上……亲手……给它上膛？”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和毁灭！
冷雨薇的心脏像是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疼痛让她几乎失声！她能感觉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凉的戒指，仿佛与他额角那压痕下的血管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在疯狂跳动！
她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
看着他额角不断凝聚又滚落的冷汗。
看着他那双在平静与崩溃边缘挣扎的血丝蔓延的眼睛……
时间在巨大的拉扯中凝固。
最终。
冷雨薇颤抖地、缓慢地……
抬起了她的右手。
没有去碰戒指。
也没有去按那致命的扳机。
那只白皙冰冷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如同穿越万仞悬崖的钢索……
极其缓慢地……
伸向了那死死压在他太阳穴上的……
冰冷枪口！
她的指尖，因为恐惧和巨大的未知而冰冷得失去血色。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表面的刹那！
陈默压着枪的手！
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震！
但不是躲避！
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他那死死压在太阳穴上的手掌！
骤然偏移了微小却致命的半寸！
让开了压制点！
让那冰冷的枪管……
完全暴露在她颤抖的指尖之下！
这一个微小的偏移！
这个放弃防御的动作！
将他所有的脆弱、所有对那份“共生”的坚信、所有将自己性命交托出去的……最终赌注……
毫无保留地……
摊开在她的指前！
冷雨薇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
就在枪管被让开的瞬间！
她的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巨大的恐惧……
狠狠地！
用尽全力！
压在了那冰冷刺骨的金属枪管之上！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
不是开枪！
而是她的指尖死死按压枪管、撞击他皮肉的闷响！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
血脉在跳动。
冰冷的枪管被她的手指和残留的体温迅速焐热！
她的指腹清晰地感觉到他太阳穴下方血管因为巨大压力和情绪而产生的……疯狂搏动！
咚！咚！咚！……
沉重！狂暴！又脆弱！
如同她无名指上戒指内圈那不断震动的心率传感器传回的……一模一样的疯狂节律！
他血管的搏动！
戒指的震颤！
她指尖感受到的冲击！
完全同步！
完美共鸣！
这不是杀戮！
这是……
一场用生命做媒介的……
无声共振！
一次身体与灵魂之间……
被契约强行焊接后……
发出的……
第一声，也是最深沉的……
共生心跳！
陈默的身体在她指尖按下枪管的瞬间彻底僵首！
那双布满血丝、在癫狂边缘剧烈挣扎的眼睛，如同撞上巨礁的风暴！
风暴的中心——
所有混乱！所有疯狂！所有疲惫！所有孤注一掷的紧张！
都在他感受到她指尖压上枪口、感受到那股微弱却决绝力量的刹那……
化为一片……
前所未有的、近乎死寂的……
空白！
唯有额角那道被冷汗浸润的红痕……
因为枪口的微移和指尖的压力……
骤然涌出了……
一行温热、刺目、如同心头泣血的……
血珠！
悄然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