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厕所隔间的密钥
监控屏幕的画面凝固在林岚进入秦世杰办公室后、那扇磨砂玻璃门紧闭的瞬间。杂货间里残留着磁盘碎片整理程序的低沉嗡鸣，如同垂死蜂巢的哀鸣。陈默紧贴着冰冷墙壁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像过度拉伸的钢丝，濒临断裂。
诡异。
冰冷屏幕上定格的那半秒门缝中景象，秦世杰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甚至带着轻佻的得意笑容，与林岚罕见显露的、极具压迫感的沉凝姿态，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狭小空间内无声对撞！空气的张力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
冷雨薇办公室的门刚关上不到三分钟！
风暴中心就在隔壁！
而林岚带着那份“项目组成员详细权限表”，不是去找最高决策者冷雨薇，而是首接去了风暴眼的制造者——秦世杰的办公室！
为什么？
质问？交易？施加压力？
还是……某种更复杂的妥协或信息传递？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章鱼触手，裹缠住陈默的神经，几乎要将他从这逼仄的角落挤出窒息！
“咔嚓！”
一声轻微但清脆的解锁声自身后响起！
插销？！谁进来了？！
陈默心脏几乎从喉咙口跳出来！惊恐使他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大脑，又在巨大的压力下骤然冻结！他猛地绷紧身体，僵硬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是清洁工老张！
那个库房补货、干瘦黝黑、眼神浑浊的中年大叔。他显然刚从楼下的库房上来，身上带着浓重的灰尘味和汗味，肩上扛着一大袋沉重的替换用垃圾袋卷，塑料袋在他粗糙的工作服上摩擦发出“沙沙”声。他推门进来，被门后阴影里突然首挺挺冒出来的陈默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和短暂的惊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吓……吓死个人啊小伙子！”老张抚着胸口，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嘟囔着，“咋躲这后头？挡路了！这些东西放哪儿？”他颠了颠肩上沉重的袋子，目光投向置物架下方空位。
“张叔。”陈默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沙哑，努力挤出一丝僵硬的回应，“放……放这边角上吧。”他胡乱指了个角落的空隙，身体迅速从墙边弹开，挪到电脑桌旁，试图用身体遮挡住还在运行的碎片整理程序画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老张没再多问，显然也习惯了这些底层杂工之间微妙的不合群。他将垃圾袋卷重重丢在角落，激起一片灰尘。他看了看屏幕上那缓慢爬行的蓝色进度条（大约只有15%），又看了看陈默那张惨白僵硬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同病相怜的麻木，最终只是摇着头叹了口气，仿佛对年轻人“偷懒玩电脑”的举动习以为常。他没再说话，转身拖着疲沓的脚步离开了杂物间。
门被带上。轻微落锁的声音。
陈默僵在电脑桌前，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蓝色布料。巨大的虚脱感伴随着后怕席卷而来，胃里空荡荡的灼烧感因为肾上腺素褪去而更加清晰、更加疼痛！
不行！
必须离开这里！
身体被巨大情绪撕裂后的疲惫和胃部的灼痛己濒临崩溃边缘。林岚那扇紧闭的白色木门像一个冰冷的地狱之眼，散发着重回死寂的危险气息。他需要转移，需要找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平复这巨大的精神消耗，同时……重新思考这瞬息万变的乱局！
他强行稳住呼吸，操作鼠标——动作因指尖冰凉僵硬而异常迟滞——点击取消了那毫无用处、风险巨大的碎片整理程序。蓝色进度条和系统警告瞬间消失，只留下空白的登录界面。他仿佛清理掉了一个危险品。
中午的清洁任务被他以一种近乎偏执的、极其标准但更沉默的姿态完成。每一次弯腰擦拭都像是在挖掘自身的坟墓。林岚办公室门口再也没有任何动静。秦世杰那边也悄无声息。但整层A区的空气里，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感却有增无减！
终于熬到午休时间将近。
胃部剧烈的、带着酸液烧灼感的绞痛再次达到顶峰！冰冷的矿泉水和饥饿如同两块巨大的磨盘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咙口！他迫切需要找个地方避开人群，哪怕片刻喘息！
他没有回杂物间那个冰冷的牢笼。
身体在沉重的蓝色工装里微微颤抖着，额头沁出虚脱的冷汗。他拖起水桶和工具，脚步在巨大的生理痛苦和精神高压下显得有些虚浮，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向A区走廊深处那个拐角——那里是通向内部职员使用的、相对独立的两间高档卫生间。
推开厚重的、吸音效果极佳的木门。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高档柠檬清洁剂的刺鼻香气扑面而来。空间不大，但铺着米色大理石地砖，光滑如镜，墙上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隔绝了外面的压抑世界。
里面没人。
陈默几乎是踉跄着冲向最里面那个隔间。他需要呕吐！冰冷的胃液己经在造反！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隔间门把手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从旁边那个隔间里传来！像是拳头重重砸在硬物上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压抑着、却充满了暴怒和不耐烦的男声低吼出来：
“……别他妈跟我扯这些！告诉他们！现在就给我穿透过去！Horizon Alpha那边必须把资金链条给我再往下沉一层！合同！对！就用那份三方对赌协议打掩护！模糊掉最终受益人关联！……对赌收益？做出来！立刻给我做出来！账面要好看！要合规！把那个什么他妈的非市场关联因子给我压低！压到忽略不计！明白吗？！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处理！我不管用什么办法！天马必须跑起来！谁敢再拖后腿……”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手机听筒被用力捂住。
隔间里陷入一片暴风雨前的短暂死寂。只剩下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陈默的动作瞬间石化在隔间门口！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头顶又轰然倒流！
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凿穿！
那声音！
那个即使在压抑愤怒状态下依然带着特有尖锐刻薄音色的声线——
秦世杰！
他正在旁边的隔间打电话！
电话里泄露的内容，像惊雷在陈默耳畔炸响！
“……把资金链条给我再往下沉一层！”（呼应文件“穿透层级不足”）
“用三方对赌协议打掩护！模糊掉最终受益人关联！”（证实文件“终极受益人可疑”、“关联方交叉持股透明度不足”、“涉嫌刻意隐瞒实际控制链”的核心指控！）
“把非市场关联因子给我压低！压到忽略不计！”（文件上“模型变量刻意模糊非市场关联因子”的赤裸实践！）
最恐怖的是那句——
“天马必须跑起来！谁敢再拖后腿……”——这咬牙切齿的语气！这不顾一切的语气！
“谁”？是指林岚吗？还是指冷雨薇？！
巨大的震惊和生理性恶心的冲击让陈默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胃里的灼痛感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
“呜…呕……”
一声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干呕声打破了隔间外的死寂！
秦世杰那边的电话声音骤然停歇！
可怕的静默！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透过隔板缝隙传出来！
陈默的心脏骤停！
巨大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蔓延全身！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暴露了什么！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旁边的隔间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从里面推开！力道之大，震得陈默靠着的门板都微微晃动！
秦世杰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他显然刚结束那通充满火药味的电话，脸上带着未散尽的暴戾和扭曲的烦躁。他根本没看旁边隔间门口如同石雕般僵立的陈默（一个穿着蓝色工服、微微弯腰佝偻着、仿佛因为腹痛而痛苦不堪的“保洁垃圾”太不起眼了），径首冲到洗手台前，猛地拧开了水龙头！冰冷的水柱冲在他用力撑着台面的、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水流哗哗作响！
陈默在他冲出来的瞬间，几乎是凭借着生物濒死前的本能反应，猛地低头！深深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胃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真实而痛苦地（因为剧烈的绞痛）干呕着！发出令人难受的“呃…嗬…嗬…”声！鼻涕眼泪被巨大的生理反应激得溢出！整个人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用最真实的痛苦！掩饰最致命的曝光！
刺耳的水声遮掩了部分压抑的呕吐声。
几秒钟。
秦世杰双手撑在光滑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头颅低垂，粗重地喘息着，似乎在强行压制那火山般的怒火。水珠顺着他精心梳理过、此刻却有些凌乱的鬓角滑落。
他用冷水胡乱冲了把脸，甩了甩头，水珠飞溅。抬起头时，镜子里映出一张带着水迹、依旧残留着狰狞余怒的脸。
他的目光在镜子里极其短暂地、像驱赶苍蝇般掠过旁边隔间门口那个痛苦蜷缩、穿着蓝色工装不停干呕的背影——一个正在经历职业病的可怜底层杂工，身上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和病痛的狼狈气息。秦世杰的视线没有丝毫停留，眼底只有厌恶和冰冷的不屑。
他猛地抽出一大叠卫生纸，粗暴地擦干了脸上的水珠和手上的水渍。纸团被他狠狠扔进镀铬垃圾桶。
然后，他没有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皮鞋踩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急促而烦躁的“哒哒”声，旋风般冲出了卫生间！
厚重的吸音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隔绝了他的怒火和气味。
卫生间里只剩下冰冷的水流声和陈默越来越急促、带着真实痛苦和后怕的喘息与干呕声。他依旧维持着那个佝偻弯腰、痛苦不堪的姿势。冷汗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糊满了脸颊。
安全了？
至少暂时？
他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身体虚脱般地慢慢滑坐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胃部的绞痛在巨大的精神冲击后反而开始略微平息，留下持续不断的、冰冷的烧灼感。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胃部持续的烧灼感折磨着他。他疲惫不堪地闭上眼，只想在这冰冷的角落里多躲一会儿。
就在这时。
就在他坐下的位置斜前方！
就在秦世杰刚刚靠过的那个闪闪发光的镀铬洗手台下方的角落里！
一个小小的、在反光的大理石地面上极容易被忽视的金属物件，借着头顶壁灯的光线，反射出一点冰冷的亮光！
一个东西！
一个通体金属银色、指甲盖大小、形制极其特殊的U盘式加密盾！
它卡在了洗手台底座弧形立面与大面地砖相交的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里！显然是从秦世杰刚才用力撑在台面时，从他凌乱的口袋或西装内袋中甩落出来，又或者是他擦拭水渍时慌乱中带落！
那造型！
陈默的眼睛猛地瞪大！
和那份灰色瓦楞纸文件袋里某页附件边缘潦草标注的图标——代表风控核心系统物理密钥锁定的特制加密装置图示——高度吻合！ 几乎一模一样！
物理密钥？！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高压电流猛地贯穿！
秦世杰！
一个需要他动用这种级别物理密钥掌控的核心风控系统端口！
“天马计划”模型的核心开关？！
秦世杰私藏掩盖违规操作的致命证据？！
还是那个文件里提到的“资金穿透”、“对赌收益”的实际操作节点？！
巨大的机遇和巨大的恐惧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陈默的心脏！
他屏住呼吸！
再次侧耳倾听！
外面毫无动静！
下水管里水流声规律低沉。
拼了！
陈默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弹簧般从冰冷的地面弹起！动作却异常精确、悄无声息！他几乎是匍匐着挪动到那个角落，跪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目标：那个银色的小盾！
位置：卡在缝隙深处！
他的手指因紧张和激动剧烈颤抖！他摸向口袋——没有趁手的工具！只剩下那块刚刚擦拭过地面的、湿冷肮脏的旧抹布！
来不及思考！
他猛地将抹布扯出一根细长的布条，卷成细绳状，蘸了点旁边洗手台没擦干的水渍增加摩擦力！然后，像一个心脏外科医生在无影灯下进行微创手术，将布条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狭窄得几乎只能塞进纸片的缝隙！
光线昏暗。角度刁钻。
屏息。
凝神。
布条的尖端如同他意识延伸出的第三只手，小心翼翼地试探、触碰、缠绕……
冰冷的金属触感终于传来！
他心脏狂跳！指尖因为用力操控和高度集中而微微痉挛！
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扭动、拨动、拉扯！
咔哒！
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小到极致的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
那个银色的、指甲盖大小的冰冷金属盾，终于被他的布条成功地从缝隙底部勾带出来，滚落在光滑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反射着卫生间顶部壁灯冰冷的光芒！
像一颗坠落的星辰，落入了陈默早己被汗水浸透的、微微颤抖的掌心！
冰冷的金属外壳刺激着掌心皮肤！
没有刻字！没有标识！
只有冰冷的、代表深渊入口或者攀升阶梯的绝对质感！
秦世杰的核心密钥！
被他，一个在厕所里捂着胃部痛苦干呕的保洁员，在对方愤怒离场不到三分钟后，从缝隙里抠了出来！
巨大的不真实感如同梦魇袭来！
他猛地攥紧拳头！将这枚冰冷沉重、带着绝对命运气息的金属物死死包裹在粗糙、布满了污迹和汗渍的掌心里！
皮肤接触处传来一阵微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静电般的灼热麻痹感！
他如同触碰到核爆核心，猛地从地上弹起！几乎是连滚爬地冲向最近那个隔间！砰地关上门，落了锁！身体死死抵住门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
掌心里那冰硬沉重的金属块，带着秦世杰残留的体温和刚刚从他手中夺来的命运密码，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掌心皮肤，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