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霓裳羽衣
二月二龙抬头，镇南王府举行春狩。云宁骑着枣红小马跟在苏婉容身后，看王妃一袭火红骑装，在晨光中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阿宁可会射箭？"苏婉容忽然勒马回眸，金丝抹额下的朱砂痣艳得刺目。不待回答，一支羽箭己破空而来。云宁只觉耳边劲风呼啸，待回神时，那箭己被王妃徒手接住。
"好俊的身手！"世子萧景翊拍马而来，目光在云宁身上流连。苏婉容将断箭掷于马前，唇角勾起冷意："世子莫要吓着本宫的小兔子。"说着解下腰间玉珏系在云宁腕上，"戴着它，百毒不侵。"
围猎开始后，云宁在林间迷了路。忽闻虎啸震天，一头吊睛白额大虫从灌木后扑出。千钧一发之际，苏婉容策马而来，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两支羽箭同时穿透猛虎双目，将其钉死在古松上。
"娘娘..."云宁惊魂未定，却见王妃袖口渗出血迹。苏婉容若无其事地掩住伤口："无妨，方才被树枝划了下。"可那血迹分明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三月三上巳节，云宁及笄。苏婉容亲自为她梳妆，从檀木匣中取出件流光溢彩的羽衣："这是用南海鲛绡织就，缀着孔雀翎羽，本宫及笄时也穿过。"
羽衣上身时轻若无物，走动间泛起七彩光晕。云宁在铜镜前转圈，忽觉颈后刺痛。苏婉容用护甲挑出根孔雀翎："这翎羽太利，本宫替你修修。"说着将翎羽放入口中轻抿，云宁分明看见她舌尖闪过银光。
及笄礼上，云宁跳了支祭月舞。旋转时羽衣绽开，满堂宾客皆屏息。萧凛握着酒杯的手突然收紧，琥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诧——那舞姿竟与二十年前南诏公主如出一辙。
礼成后，云宁在更衣时发现羽衣内衬绣着古怪符文。正要细看，侍女春樱捧着醒酒汤进来："娘娘说您今日饮了桃花酿，让奴婢伺候您歇息。"汤碗边缘沾着金箔碎屑，与上元夜胭脂铺的螺子黛如出一辙。
中秋夜，王府设宴赏月。苏婉容多饮了几杯桂花酿，双颊染上醉红。她拉着云宁的手絮絮说着往事，忽然起身走向琴案："阿宁可愿听本宫抚琴？"
月光下，王妃十指拨动琴弦，奏出一曲《广陵散》。琴音时而清越如鹤唳，时而低沉似龙吟。云宁听得入神，忽见琴弦上泛起奇异的光芒，竟在空中凝成凤凰虚影。
"这琴..."云宁刚开口，琴弦突然断裂。苏婉容指尖渗出血珠，却浑不在意地舔去："是把古琴，名唤'凤泣'，据说是用凤凰栖过的梧桐所制。"她说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淡红的胎记，"看，像不像凤凰尾羽？"
萧凛闻声赶来，执起王妃的手查看伤势。云宁注意到他目光在胎记上停留片刻，眸色转深："婉容，你醉了。"苏婉容倚在丈夫肩头轻笑："妾身没醉，只是想起当年在江南..."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捂住心口，脸色煞白。
"传太医！"萧凛将王妃打横抱起。云宁跟在后面，看见王妃袖中滑落张泛黄的纸笺，上面画着古怪的符咒。她正要捡起，春樱己快步上前："奴婢来收拾。"
翌日清晨，云宁去请安时，苏婉容正在梳妆。她气色如常，仿佛昨夜种种只是醉酒后的幻觉。王妃将支凤头钗插入云宁发髻："阿宁长大了，该学着管家了。"说着递来串钥匙，"西厢库房里有本《女诫》，你去取来。"
云宁打开库房时，发现墙角堆着数十个鎏金匣子。掀开最上面那个，里面赫然是把断弦的古琴，琴身刻着南诏文字...
自中秋夜后，云宁发现每月朔望之夜，苏婉容都会独自在梅园抚琴。这夜她循着琴声来到梅园，远远望见王妃披着月白色斗篷，指尖在琴弦上跳跃。
琴声忽转凄婉，似在诉说无尽哀思。云宁正要上前，忽见萧凛从暗处走出。他解下大氅披在苏婉容肩头，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苏婉容仰头看他，月光在泪痣上投下阴影："王爷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日吗？"萧凛执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自然记得。那在江南画舫上抚琴，一曲《凤求凰》让满江灯火都失了颜色。"
云宁躲在梅树后，看见萧凛眼中化不开的柔情。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琴身裂纹："这琴...你若喜欢，本王命人再寻把更好的。"苏婉容却摇头："不必了，有些东西，再好的也替代不了。"
远处传来梆子声，萧凛忽然将王妃打横抱起："该用药了。"苏婉容靠在他胸口，轻声呢喃："王爷，妾身若是...若是哪天不在了..."萧凛低头封住她的唇，声音沙哑："不许胡说。本王寻遍天下名医，也要治好你的心疾。"
云宁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忽然瞥见琴案下掉着个荷包。拾起细看，里面装着颗泛着幽光的珠子，与王妃平日戴的明月珰如出一辙。
腊月二十，王府张灯结彩准备年节。云宁奉命整理库房，在箱底发现幅画卷。展开一看，竟是年轻时的苏婉容在画舫上抚琴，萧凛执笔作画的情景。
画中苏婉容一袭水绿襦裙，发间簪着支白玉兰。萧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连笔尖墨汁滴落都浑然不觉。画角题着行小字："承庆三年春，与婉容游秦淮。一曲未尽，己许终身。"
"在看什么？"萧凛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云宁慌忙收起画卷，却见王爷目光温柔："这是本王最珍爱的画。"他接过画卷，指尖抚过画中人眉眼，"那日她弹完《凤求凰》，说此生非我不嫁..."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春樱的惊呼："娘娘晕倒了！"萧凛脸色骤变，画卷跌落在地也顾不得捡，疾步奔向寝殿。
云宁拾起画卷，发现背面还题着首诗。细看之下，竟是首藏头诗，每句首字连起来是："南诏公主"...
除夕夜，大雪纷飞。云宁端着汤药穿过回廊，忽听寝殿传来瓷器碎裂声。她快步上前，见苏婉容蜷缩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
"王爷..."王妃虚弱地唤着，指尖攥紧锦被。萧凛单膝跪在床前，握着她的手贴在脸颊："我在。"他转头看向云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去取本王书房暗格里的紫檀匣。"
云宁飞奔而去，在暗格中发现个雕工精美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颗泛着幽光的丹药，散发着淡淡梅香。她忽然想起中秋夜在梅园拾到的荷包，里面的珠子与这丹药如出一辙。
将丹药送去时，萧凛正在为王妃渡真气。他额角沁出细汗，却仍专注地凝视着怀中人。云宁第一次发现，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王爷..."苏婉容服下丹药后渐渐好转，抬手拭去萧凛额角的汗珠，"妾身又让你担心了。"萧凛将她搂得更紧："傻丫头，你若有事，本王这江山要来何用？"
云宁悄悄退下，在门外听见萧凛低声哼着江南小调。那是王妃最爱听的曲子，每次心疾发作，王爷都会这样哄她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