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忆
江边停泊着一艘长约七八丈的画船，画船舷侧满绘《千里江山》青绿长卷，帆索间悬着三十六盏琉璃风灯，远远望去，整艘船如一座流动的蓬莱仙岛，倒映在墨色江水中。
然而，这不过是表面的假象罢了。实际上，这是一艘经过伪装的轮桨战船，由三十六名经验丰富的水手操控。
它的航速比一般的巡逻艇还要快，是海沙帮数一数二的好船。
陆望川和黄蓉母女己经登上了甲板，上官小小则在岸边，正轻声嘱咐着妹妹。
“小檀，这次去西湖葛岭路途遥远，一路上恐怕会有不少险阻。前半段路程你会和陆公子同行，你要多和他亲近亲近。他武功高强，万一遇到水匪或者官兵，也能护你周全，知道吗？”
小檀年纪尚小，上官小小担心她途中露出破绽，所以并没有把和陆望川的约定告诉她。
按照原计划，陆望川会找机会把负责护送的陈氏兄弟沉尸江底，而负责路上照顾小檀起居的一位姨娘，则会带着小檀躲起来一段时间。
这位姨娘是上官小小的心腹，躲藏的地方也早己秘密安排妥当。她早就为今天做足了准备。
小檀泪眼婆娑地望着姐姐，哽咽着说：“姐，我不想去见那个宰相，他不是好人，你跟楼主求求情好不好？”
上官小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对陈氏兄弟说道：“这一路上，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妹妹的安全。要是不能让她平安抵达西湖葛岭，你们该知道楼主的手段。”
陈铁牛憨声道：“大姐头放心，俺铁牛就算拼了命，也要护小檀周全。”
陈铁柱也扯着嗓子喊道：“俺哥说得对！谁要是想伤害檀檀，就得从俺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上官小小心里暗叹了口气，这俩兄弟为人憨厚老实，一个天生神力，一个体壮如牛，才十西五岁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就这么死掉，实在是可惜。
但没办法，他们藏不住秘密，只有死了，才是最安全的。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了，船快开了，你们去吧。”
“姐姐！”小檀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步三回头。
上官小小就这么呆呆地站在江边，画船在水手们的吆喝声中收起了踏板。小檀也站在船头，流着泪和她对视着。
甲板上的郭芙却忘了烦忧，她对着天上飞过的鸟儿挥手，还唱起了歌。
“木兰舟兮桂为桨，采薜荔兮水中央。
望夫君兮云之浦，风飒飒兮罗裳扬......”
画船顺着流水缓缓向南驶去，渐渐的远了。少女那轻灵的歌声尾音摇曳，最终也消失在了水中央。
“小檀，希望上天能眷顾你一次，让你遇见一个对的人，彻底摆脱这命运的枷锁......”
上官小小的思绪随着画船的消失，飘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她出生在一个商人之家，母亲是小吏某位姨太所生，父亲则经营着布匹生意。原本，这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殷实。
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行商途中，父亲遭遇了劫匪。大批货物被劫走不说，父亲还被打成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后，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撒手人寰了。
娘亲因此忧伤过度，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也离世了，只留下她和年仅一岁的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家中本就不多的资产，被烂赌成性的小叔给侵占了去。从此，她们姐妹俩成了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寄养在小叔家。
要是仅仅如此，日子倒也还能勉强熬下去。
可没过多久，叔叔赌博把父亲留下的那点家底也输了个精光。为了抵债，他竟狠心把上官小小卖给了一个牙婆。
上官小小至今都还记得，那是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
她赤着脚，一步一回头，望着襁褓中妹妹在婶婶的怀里，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就像如今画船上远去的妹妹一样。
那时候的上官小小还不到十岁，根本不知道那个买走她的女人，是专门为某些人家培养“货物”的牙婆。
她被带到了一个有着朱红大门的大院子里。那女人满脸褶皱，一双眼睛又细又小，透着恶毒，嘴里还长着一口黄牙。
女人粗暴地脱去她的衣裳，用像鹰爪一样干枯的手，摸她的脚，捏她的腿骨，还捏开她的下巴，查看她的牙齿。
随后，嘴里发出难听的低语：“这骨相纤细，天生媚骨，本是个好苗子，可惜年纪大了些，缠不出五寸金莲。”
就这样，上官小小留在了这座院子里。
院子里住着七八个女孩，年龄参差不齐，有十多岁的，也有西五岁的，甚至还有一个和妹妹差不多大的婴儿。
没过多久，那个婴儿就不见了。
后来，上官小小从年纪最大的女孩口中得知，婴儿感染了风寒，牙婆舍不得花钱给她治病，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病死了。
上官小小还听说，那个婴儿被扔进了院子里一口荒废的井里。
那口井，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每次看到那黑洞洞的井口，她都会在梦里听到井中婴儿的哭声，那哭声，像极了她的妹妹。
牙婆每天都会让她们在冰天雪地里练习站姿。谁要是稍微懈怠一点，就会挨上一鞭子，还得饿上一顿。
那牙婆姓薛，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所有女孩私下里都叫她薛婆子。
薛婆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上官小小。
或许是因为她出身商人世家，娘亲又是小吏之女，因此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唯唯诺诺。
薛婆子那双小眼睛里总是藏着深深的恶意，嘴里骂着恶毒的话：“自以为是的小，收起你那点傲气，记住了，你以后就是千人睡万人骑的贱！”
上官小小当时根本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她只知道薛婆子对她们特别刻薄、严厉。
她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做不完的功课。
薛婆子不许她们乱跑，用长长的白布，一圈又一圈地把女孩子们的小脚缠住。轮到上官小小的时候，薛婆子更是使足了力气。
“都十岁了才开始裹脚，卖不出好价钱的贱，我勒死你！”
上官小小只觉得脚疼得钻心，可她不敢哭出来，只能死死地忍住。因为只要一哭，就会遭到疯狂的殴打。
薛婆子会一边用鞭子抽打，一边恶狠狠地谩骂：“该死的贱，让你哭，哭坏了嗓子就卖不出好价钱，还不如死了算了。”
上官小小就亲眼见过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因为哭，被薛婆子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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