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你们是没瞧见当时的场面!三王子跪在地上抖得跟筛子似的,话都说不利索!”
“国师大人那张脸,比死了亲爹还难看!惨白惨白的,据说差点当场厥过去!”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谁能想到,那位不可一世、算无遗策的国师,居然会栽在一个看似柔弱的南疆皇女手里?”
此刻,秦清蘅端坐于窗前,指尖轻轻滑过温润的茶盏。
她微微垂眸,听着侍女压低声音,兴奋地汇报着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
侍女的声音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激动和近乎崇拜的光芒。
秦清蘅的脸上,平静得仿佛一潭深水,没有丝毫波澜。
但她的心底深处,却悄然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哂笑。
传奇?
呵。
她不过是亲手扯下了那只老狐狸经营多年的画皮,将他道貌岸然之下的腐烂与丑陋,彻底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罢了。
至于外面那些人……
不过是一群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赵幽尘苦心孤诣,耗费无数心血营造多年的“贤明国师”形象,就像一件被看不见的重锤狠狠砸中的精美瓷器。
“咔嚓——哗啦!”
裂痕瞬间密密麻麻地遍布其上,狰狞而触目惊心。
再也无法修补,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光鲜亮丽。
他被西凉王下令软禁在国师府的消息,更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失势的骆驼,坐实了他的败落。
那些曾经削尖了脑袋往国师府钻营,唯他马首是瞻的官员和势力,如今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蠢蠢欲动。
一个个眼珠子乱转,各自打着精明的小算盘。
虽然,拓跋烈并未当场将赵幽尘打入天牢,似乎还顾念着一丝旧情,给了他一层表面上的体面。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温水煮青蛙。
暗地里的动作,凌厉而精准,从未停止过。
削权。
调查。
清算。
西凉王那只看不见的手,正一点一点地,不动声色地扼住赵幽尘的咽喉,收紧绞索。
据说,国师大人近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喉头时常涌上腥甜,夜半更是常常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形销骨立。
风向,是真的变了。
短短数日之内,秦清蘅所居府邸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
送来的拜帖,堆积如山。
其中,不乏一些在先前立场模糊、左右摇摆、保持所谓“中立”的宗室显贵和朝中大员。
一位须发皆白,在宗室中德高望重的老宗正,甚至颤巍巍地亲自登门拜访。
他抚着自己精心打理的花白胡须,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热情笑容,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皇女殿下,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诸葛,智计无双啊!”
老宗正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维和刻意的奉承:“老夫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秦清蘅微微起身,屈膝还礼,姿态谦和,语调温婉得恰到好处。
“老王爷谬赞了。”
“清蘅不过是侥幸,恰逢其会,才侥幸识破了奸佞的阴谋诡计。”
她心中却在冷笑。
这老狐狸,鼻子倒是比狗还灵。
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要快上三分。
恐怕,早就看赵幽尘那个外来户不顺眼,觊觎国师之位久矣吧?
现在,不过是看准了时机,顺水推舟,来自己这里卖个人情,提前下注罢了。
老宗正浑浊的老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出秦清蘅话语中那份淡淡的疏离,反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殿下实在太过谦虚了!此等匡扶社稷之功,岂是‘侥幸’二字可以形容?”
“如今西凉朝局微妙,国师倒台,正是百废待兴,拨乱反正之际。”
“殿下若有任何差遣,但凭吩咐!老夫以及身后的族人子弟,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秦清蘅但笑不语,眸光平静无波。
修长白皙的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
哒。
哒。
哒。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里,是她的地盘。
现在,是她的节奏。
她在西凉贵族圈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飙升。
这种将曾经高高在上、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势力踩在脚下,看着他们摇尾乞怜的感觉……
真他娘的——
爽!
与此同时,跨越千山万水,消息终于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回了遥远的南疆。
楚泽霖收到心腹用最隐秘、最加急渠道传回的密报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他的指尖瞬间冰凉,脸色骤变。
密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几乎能够清晰地想象出,秦清蘅孤身一人,站在那虎狼环伺、步步杀机的西凉朝堂之上,面对权倾朝野的国师及其庞大党羽的围攻,是何等的凶险!何等的艰难!
只要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楚泽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胸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后怕与狂怒,立刻提笔。
以南疆储君,未来南疆之主的赫赫名义,送去了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足以买下半座城池。
还有无数外界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珍稀罕见药材,皆是疗伤固本、补充元气的圣品。
更重要的,是一份经过他亲自筛选、梳理的情报。
其中详细罗列了西凉朝中各方势力的最新动向、利益纠葛、以及那些隐藏在暗处,尚未被彻底拔除的赵幽尘残余党羽的分布情况和弱点。
这份情报,价值连城,关键时刻足以救命!
随信一同送去的,还有一枚通体温润、雕刻着两人约定的特殊隐秘纹路的龙纹玉佩。
这枚玉佩,不仅仅是信物。
更是紧急时刻,可以调动楚泽霖潜伏在西凉部分暗棋力量的凭证!
秦清蘅收到楚泽霖的回信和这批沉甸甸、饱含着担忧与支持的“军火”时,己是几日后的一个深夜。
她着那枚尚带着体温的玉佩,冰冷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在寂静的御书房内骤然炸开!
西凉王拓跋烈脸色铁青,狠狠将手中批阅到一半的奏折摔在龙案之上,震得旁边描金的镇纸都惊恐地跳了三跳。
“废物!通通都是一群废物!”
他怒声咆哮着,宽厚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择人而噬的雄狮。
殿门外屏息候着的内侍总管刘福全,心头猛地一凛,瞬间将本就佝偻的腰弯得更低,垂首敛目,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怒了龙颜。
这位主子的脾气,近来是越发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了。
前些日子还对赵国师和风细雨,倚重有加,转眼间就能翻脸无情,痛下杀手。
如今国师倒了,朝中这些平日里只会摇唇鼓舌的家伙,却没一个能顶上来的!
唉,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啊!
“宣……宣和硕公主觐见!”
拓跋烈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浓浓的不耐烦。
但仔细听去,那怒火深处,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期盼?
刘福全微微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旋即反应过来,赶紧躬身应道:“是!奴才遵旨!”
他一边快步退出御书房,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风向,变得可真快啊!
前些日子,那位南疆来的和硕公主府邸门前,还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这才几天工夫?
圣上竟是破天荒地,一连几日召见公主殿下了!
莫非……
这西凉的天,真要因为这位异国公主,彻底变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