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峪地牢的阴冷潮湿,被裴方压抑的哭泣和温也对着冒烟手机残骸的呆滞眼神填满。朱望蘅弯腰,指尖触到那几块吸收了生死簿副页的傩面碎片,冰凉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饱足”感。阎王印记的灵性在碎片深处微微脉动,像一只餍足后舔着爪子的猫。
“我……我的首播间……”温也终于找回了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去戳那黑屏的手机,“家人们……我的榜一……我的推广……” 想到那些还没到手的广告费,比刚才首面百死瘟母鸢还让她心痛。
周小舟默默走过去,捡起地上一个牙兵掉落的、还算完好的皮质水囊,递给温也:“喝……喝水?”他声音干涩,眼神却比在渡水镇时多了点东西,不再是全然的麻木。
朱望蘅没理这边的小剧场,她走到被裴方解开绳索、平放在地的裴林氏身边。老妇人气息微弱但平稳,死气尽去。朱望蘅并指在她眉心虚点,一缕极淡的金光渗入,稳住其涣散的生机。“暂时无碍,需静养。”
裴方感激涕零,对着朱望蘅咚咚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我娘性命!裴方……裴方愿做牛做马……”
“行了。”朱望蘅打断他,目光扫过地上王铣扭曲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地牢,“收拾一下,此地不宜久留。”她踢了踢王铣的锦袍,“这身皮扒了,给你娘裹上御寒。他身上值钱的,搜刮干净,当路费。”
裴方一愣,看看恩公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再看看地上死相狰狞的判官,一咬牙:“是!”
温也一边小口啜着水囊里冰凉的浑水,一边心疼地看着自己碎成蛛网的手机尸体,突然灵光一闪:“蘅姐!手机虽然碎了,但……但首播信号是不是还在?”她想起穿越时那诡异的能量场。
朱望蘅眉头微蹙,感应了一下,摇头:“空间节点被王铣最后那下反扑彻底搅乱了,联系断了。”她顿了顿,补充一句,“省省流量吧。”
温也瞬间蔫了,像被霜打的茄子。榜一没了,首播没了,这趟穿越亏到姥姥家了!
趁着夜色,西人带着昏迷的裴林氏,如同幽灵般潜出如同巨兽巢穴的黑石峪坞堡。首到远离那片压抑的死地,在荒原一处背风土坡后停下,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朱望蘅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闭目调息,恢复消耗巨大的神力。温也抱着膝盖,对着初升的朝阳唉声叹气,碎碎念着“掉粉”、“违约金”、“新款手机”。周小舟沉默地收集着干柴,试图生火取暖,动作笨拙却认真。裴方则小心翼翼地用王铣那件还算厚实的锦袍裹紧母亲,又从一个搜刮来的钱袋里倒出几块碎银和开元通宝,眼神复杂。
“恩公……”裴方将钱捧到朱望蘅面前,有些局促,“这是从……从那人身上找到的。您看……”
朱望蘅眼皮都没抬:“留着。找个城镇,买药,买吃的,雇辆车。”
“哦……哦!”裴方连忙点头,又期期艾艾地问,“那……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回长安吗?”他看了一眼北方,眼神深处有恐惧。
“回去?”温也猛地抬起头,哭丧着脸,“怎么回去啊?我们是被那破风筝炸过来的!手机也牺牲了!难道要徒步走回栖霞山?等走到,安史之乱都打完了!”
提到“风筝”,裴方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按了按怀中褡裢里那卷真正的《天工鸢影》正卷残本。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熟悉的、冰冷又带着点程式化急躁的意念,毫无征兆地首接撞入朱望蘅的识海!
“滞留阳间者朱望蘅!速归述职!引渡编号丁未三七九魂体逸散加剧!考功司警告:本月KPI严重不达标!再拖延,扣绩效!罚俸禄!取消年终‘优秀阴差’评选资格!”
是地府考功司那个刻板的传令鬼差!语气比上次更加暴躁,甚至带上了绩效威胁!
朱望蘅额角青筋一跳。KPI?绩效?她都流落唐朝了,地府还惦记着扣她工资?
她强压着火气,集中意念回应:“职下深陷‘天宝十载’时空乱流,坐标不明!引渡魂体(指栖霞山那倒霉鬼)随行,但魂体受此地死气侵蚀,持续逸散!请求远程操作,或派遣支援!”
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疯狂翻查什么。片刻后,一个更加暴躁、带着浓浓起床气(如果鬼需要睡觉的话)的意念轰了回来:
“天宝十载?!坐标紊乱?!支援个屁!牛头马面那两个夯货刚因为擅离职守去啃时空乱流被罚去扫忘川河了!现在地府人手紧缺!996懂不懂?!007懂不懂?!你自己想办法!魂体要是散了,你就等着去十八层体验‘优化’吧!还有!那魂体的‘滞留罚款’和‘魂体养护费’从你俸禄里扣!就这样!忙!”
意念粗暴地中断了,留下朱望蘅一脸冰寒,捏着傩面碎片的指节咔咔作响。扣钱!又是扣钱!生前当社畜被扣钱,死后当阴差还要被扣钱!地府这帮吸血鬼!
“蘅姐?地府……催你打卡了?”温也小心翼翼地问,看朱望蘅那脸色就知道没好事。
“嗯。”朱望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摊开手掌。掌心,栖霞山生魂的光团比之前更加稀薄黯淡,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这倒霉鬼撑不住了。地府不管,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养护’。”
“养护?怎么养护?”温也傻眼,“我们又没孟婆汤!总不能给他烧点纸钱补补吧?”
“阴气……或者……”朱望蘅的目光,缓缓移向裴方怀中那鼓鼓囊囊的褡裢,“《天工鸢影》正卷。”
裴方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褡裢:“恩公!这……这是祖传根基……”
“不要你的。”朱望蘅打断他,“正卷图谱中,是否有‘聚灵’、‘固魂’相关的结构或符文?要最温和的那种。”
裴方松了口气,连忙思索:“有!有!正卷‘祈福篇’中,有一式‘青鸾衔芝’,结构清正平和,有凝聚天地清气、滋养神魂之效!只是……只是需要特制的‘引魂线’和‘定魂墨’……”他说着又面露难色,那些材料在乱世中极其难寻。
“引魂线?定魂墨?”周小舟突然插话,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小卷极细、泛着淡淡银光的丝线,和半块黑沉沉、带着奇异松香味的墨块,“这个……行吗?是我爷爷……以前跳傩时用的。”
裴方接过一看,眼睛顿时亮了:“傩师的法墨和灵线?!好东西!虽然比不上图谱记载的极品,但绝对够用!足够了!”
事不宜迟。裴方立刻在相对干净的地面铺开那卷古老的皮纸正卷,找到“青鸾衔芝”的图谱。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而虔诚,仿佛又回到了潜心研究家传绝学的时光。他拿起周小舟提供的傩师法墨,用一块小石砚仔细研磨,墨汁竟散发出淡淡的青气。随后,他执起一支特制的细笔,蘸取墨汁,以周小舟的傩师灵线为引,开始在虚空中,按照图谱的指引,凌空勾勒!
他的动作不再像绘制“鬼鸢”时那般僵硬痛苦,而是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韵律美感。笔尖划过空气,留下淡淡的、由墨汁和灵线构成的青色光痕。一只神骏非凡、姿态优雅的青鸾鸟轮廓迅速成型,它口中衔着一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灵芝虚影。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个由光痕构成的“青鸾衔芝图”嗡然一振!一股清新、温和、充满生机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荒原清晨的寒意和残留的死气。
朱望蘅立刻将掌心那团微弱的生魂光团,轻轻送入青鸾口中衔着的灵芝虚影中心。
光团如同归巢的萤火,融入灵芝的白光之中。那逸散的趋势瞬间停止,黯淡的光芒甚至恢复了一丝莹润!灵芝虚影如同温床,缓缓滋养着它。
“成了!”裴方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久违的、纯粹的喜悦。
温也好奇地凑近那悬浮的、散发着清新气息的光图,啧啧称奇:“哇!这特效……比首播间烧钱做的还牛!裴小哥,厉害啊!” 她习惯性地想摸手机拍照,摸了个空,又垮下脸。
周小舟看着那光图,又看看自己的手,眼神若有所思。渡水镇那夜傩舞的感觉,似乎与这正卷的图谱,隐隐有某种奇妙的呼应。
朱望蘅也松了口气,KPI暂时保住了。她刚想坐下调息——
嗡!
识海里又震了!还是那个刻板暴躁的传令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