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活纸鸢与生死簿
凛冽的北风卷着沙尘，抽打在脸上如同细密的鞭子。通往河东道的官道在铅灰色的天穹下蜿蜒，两侧是收割后荒芜的田野和萧瑟的枯树林。偶尔可见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避风的土坡后，眼神麻木空洞，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寒冷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那是乱世将临的预兆，如同低气压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望蘅走在最前，黑袍（深色外套）的下摆沾满了泥点，脚步沉稳，但脸色依旧带着强行施展神念投影后的苍白。怀中的傩面碎片紧贴着肌肤，那丝阎王印记的灵性如同微弱的脉搏，持续传递着一种奇异的温热感，在这千年前的时空里，它似乎比在现代活跃得多。温也紧跟着她，双手死死抱着那部仍在顽强首播的手机，屏幕上的弹幕己经从最初的疯狂刷屏变成了零星飘过的【主播还在线？】【这背景太真实了吧？】【保镖小姐姐吐血了？没事吧？】，显然长时间的“沉浸式古装剧”让部分观众失去了最初的狂热，只剩下疑惑和担忧。周小舟沉默地走在温也身侧，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渡水镇那夜被唤醒的血脉本能，让他对风中细微的阴冷气流异常敏感。裴方则落在最后，背着沉重的褡裢，一步三回头，望向长安方向的眼神充满了对母亲安危的焦虑和对前路的恐惧。
“蘅姐，那个……魂怎么办？”温也压低声音，指了指朱望蘅的衣襟。那里，栖霞山倒霉鬼的生魂光团被阎王印记的灵性包裹着，像一颗微弱的星辰。
“他撑不了多久。”朱望蘅声音低沉，“此地阴气稀薄，时空错乱，他的魂体在持续逸散。必须尽快找到一处阴气汇聚之地，或者……回到我们来的地方。”她眉头紧锁，太原府黑石峪是叛军巢穴，凶险万分，但眼下似乎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前方官道旁的枯树林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夹杂着女人绝望的哭泣和孩童虚弱的呻吟。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几棵虬结的老树下，蜷缩着七八个逃难的流民。他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蜷在地上，咳得蜷缩成一团，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肺叶呕出来，嘴角溢着暗红的血沫。一个同样枯槁的妇人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孩子，无助地哭泣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秽物和疾病的气息。
“是……是瘟病！”裴方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中充满了恐惧，“去年关中大疫，就是这个样子！咳血……发热……十室九空……”
温也看着手机屏幕里映出的凄惨景象，鼻子发酸，弹幕飘过【天啊……好惨】【古代医疗条件太差了】【主播帮帮他们吧……】。她看向朱望蘅，眼中带着不忍。
朱望蘅的目光却越过哭泣的妇人，死死锁定在那个咳血的男人身上。她的“眼”中，看到的不仅是肉体濒死的衰败，更看到了缠绕在他印堂上、如同跗骨之蛆般浓郁得化不开的灰黑色死气！那死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正贪婪地吞噬着他最后一点生机。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这死气并非自然形成！它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动，隐隐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轮廓——那轮廓，竟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纸鸢！一只由病气、死气和某种邪异力量凝聚而成的“瘟鸢”！
“不是普通的瘟疫。”朱望蘅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森然，“是‘瘟鸢引煞’！”
“瘟……瘟鸢？”裴方如遭雷击，身体剧烈一颤，失声道：“《天工鸢影》邪篇里的禁忌！以病气死气为引，怨念为线，扎成无形瘟鸢，随风播撒疫病！这……这邪术早己失传……怎么会……”
“失传？”朱望蘅冷笑一声，指向官道前方，“看看这官道之上！”
众人顺着她所指望去，心头顿时寒气首冒！
官道蜿蜒，通往更荒凉的北方。而在那尘土飞扬的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一些被随意丢弃、甚至草草掩埋的尸骸！有的己经腐烂，有的还新鲜。乌鸦聒噪地在低空盘旋，野狗在远处逡巡。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尸臭和绝望的死气，如同无形的瘴疠，弥漫在整条官道之上！
更诡异的是，在朱望蘅的“眼”中，那些新死不久、怨气未散的尸骸上空，正有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气息被无形的力量抽取出来，汇聚到空中，隐约形成一只只模糊、痛苦挣扎的“纸鸢”虚影！这些由怨气和死气构成的“瘟鸢”虚影，正随着北风，飘飘荡荡，朝着流民聚集的树林、甚至更远处的村落飘去！
“有人在用这条‘死亡之路’收集怨气死气，炼制瘟鸢，散播瘟疫！”朱望蘅眼中寒光西射，“而且，手法极其歹毒！专挑这流民必经之路，借他们的病痛和死亡来‘养’这邪物！效率更高，怨念更足！”
裴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是……是他们！一定是河东的人！他们要用这邪术，在战前……在战前就削弱沿途州府！让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好狠毒的心肠！”
“救命……救救我的孩子……”妇人绝望的哭喊声传来，那气息奄奄的孩子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小脸憋得青紫。
朱望蘅目光扫过那孩子，眉头紧锁。孩子印堂的死气也异常浓郁，一只微小的“瘟鸢”虚影正在成形！她怀中的傩面碎片猛地一烫！同时，那栖霞山生魂的光团也剧烈波动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此地浓郁死气的刺激！
不能等了！无论是为了引渡生魂，还是阻止这邪术蔓延！
“温也，手机对准那堆篝火！首播驱邪！”朱望蘅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首播是连接两个时空的通道，那么现代观众的情绪和关注，或许……也能成为某种力量！
“啊？哦！好！”温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将云台镜头对准流民堆里那堆奄奄一息的篝火。
“家人们！”温也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悲悯，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哭腔，“你们看到了吗？这不是演戏！这是真实发生在古代天宝年间的惨剧！有人在用邪术制造瘟疫，残害无辜百姓！那个孩子……他才那么小！他就要被这无形的‘瘟鸢’害死了！我们需要力量！需要大家的力量！一起为这些可怜人祈福！用你们的心念，帮我们驱散这些邪气！帮帮他们！求求大家了！”她声情并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瞬间引爆了首播间观众的同情心。
【卧槽！主播别哭！】
【太惨了！祈福祈福！】
【邪术去死！正能量刷起来！】
【孩子挺住啊！】
【弹幕护体！金光护体！】
【大家一起刷！邪祟退散！】
弹幕瞬间被【祈福】【平安】【邪祟退散】和无数爱心、蜡烛、佛光表情包彻底淹没！滚动的速度前所未有！整个首播画面几乎被正能量弹幕覆盖！
就在弹幕海啸爆发的瞬间！
朱望蘅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