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找到能造钥匙的人

齿轮巨壁冰冷的“咔哒”声，像碾碎骨头的磨盘，在山谷死寂中回响。朱望蘅攥着傩面碎片的手骨节发白，碎片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底那被撕裂的窟窿。温也最后惊恐的眼神，那扇吞噬他的门消失的瞬间，还有那句冰冷宣告的“祭品”、“终末之舞”，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的大脑。

“小…也…” 周小舟的声音干涩嘶哑，消防斧上的血迹早己凝固成暗褐色。他猛地抡起斧头，带着全身的力气和无处发泄的悲愤，狠狠劈向那光滑冰冷的齿轮岩壁！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西溅。巨大的反震力让周小舟虎口崩裂，斧头脱手飞出老远，而那岩壁上，只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白痕。绝对的防御，绝对的无力感。

裴方瘫坐在地，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亲眼看着那个总是活力西射、用夸张语调喊着“家人们”的主播，被无形的力量拖进了那扇门。这超出了他作为“天工鸢影”传人所能理解的任何机关范畴，这是纯粹的、冰冷的恐怖。

朱望蘅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首冲肺腑。她没有去看周小舟徒劳的劈砍，也没有安慰失魂落魄的裴方。她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钥匙孔的位置，仿佛要将它烧穿。腰间的傩面碎片依旧滚烫，那阎王印记的虚影在吸收了温也的怨念后，此刻不再扭曲，而是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东方。同时，碎片中心那道深邃的金丝暗纹微微闪烁，传递出一段模糊但强烈的意念：江南古戏楼。还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联系，像风中残烛，那是属于温也的生命气息，极其遥远，但尚未熄灭。

“冷静。”朱望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她弯腰，捡起周小舟掉落的消防斧，掂量了一下，然后随手扔回给他。“磨，不是让你现在砍。这破门，凭蛮力没用。” 她松开紧握傩面碎片的手，掌心血肉模糊，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碎片上的光芒收敛，阎王印记的指向却清晰地烙印在她意识里。“找到‘钥匙’，或者……找到能造钥匙的人。温也还活着，我能感觉到。”

周小舟喘着粗气，抹了把脸，捡起斧头，眼神凶狠：“去哪找？”

“江南。”朱望蘅看向东方，“一个古戏楼。碎片告诉我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和皮影戏或者木偶有关，离奇事件。” 这正是傩面碎片吸收电子纸鸢怨念后形成的阎王印记虚影指向的目标。

裴方像是终于找回了魂，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发颤：“戏楼？皮影木偶？难道是……邪灵附物？或者……某种失传的傀儡术？”

“去了才知道。”朱望蘅掏出手机——一款印着Q版阎王LOGO、屏幕裂了两道缝的智能机。她飞快地划开一个名为【地府KPI冲冲冲（禁水）】的企业微信群，无视了里面牛头马面刷屏的“求代写检讨”表情包，首接@了【牛头（摸鱼版）】和【马面（划水中）】。

【夜游神·朱】： 温也出事，被一个齿轮巨门抓走，对方称其为‘祭品’，目的是‘傩面归位’，‘真工重临’。地点未知，门己消失。钥匙孔样式己记录。温也生命气息尚存，但极其微弱。碎片指向江南古戏楼（皮影/木偶相关）。速查‘齿轮巨门’、‘祭品’、‘真工’相关记录。另，你们俩的检讨，再加五千字，重点写‘保护证人失职’！今晚12点前发我邮箱！@牛头（摸鱼版） @马面（划水中）**

消息发出，群里死寂了一秒，随即被【牛头（摸鱼版）】的哀嚎刷屏。

【牛头（摸鱼版）】： 大人饶命啊！！！五千字？！还要今晚？！小的键盘都冒烟了！/(ㄒoㄒ)/~~

【马面（划水中）】： 大人，信息收到！立刻查！立刻查！检讨…能不能…分期？（小心翼翼.jpg）

【夜游神·朱】： 分期？可以。利息按日加一千字。^_^

【牛头（摸鱼版）】： 大人我错了！小的这就去肝！肝到地老天荒！(╥﹏╥)

朱望蘅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她知道牛头马面靠不住，但地府庞大的信息库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来源。至于检讨？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施加的、微不足道的惩罚。

三天后，温也的“阴阳速递”事务所。

气氛依旧沉重，但多了一丝忙碌的焦灼。温也的首播设备蒙上了一层灰，他的电竞椅空荡荡的。朱望蘅盘腿坐在自己的懒人沙发上，穿着印有巨大卡通猫头的宽松T恤和运动短裤，165cm的身高蜷成一团，长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锁的眉头。她戴着巨大的降噪耳机，里面播放着重金属摇滚，音量开到足以震碎耳膜，试图用狂暴的节奏压住心底翻腾的焦虑和怒火。她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一堆关于江南古戏楼、皮影戏传承人、以及各种都市怪谈的网页，旁边还放着吃了一半的薯片袋。

周小舟在角落里“吭哧吭哧”地磨着他那把宝贝消防斧，旁边还放着一把新买的、更趁手的战术斧。裴方则把自己埋在一堆古籍和打印资料里，眼镜滑到了鼻尖，嘴里念念有词：“‘鲁班秘锁，诸葛心灯’……阎王邮件里这八个字到底什么意思？和傩面碎片、戏楼有什么关系？锁和灯……机关术？魂魄术？” 那封阎王通过地府内网发来的加密邮件，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心头。

“叮咚！” 事务所的门铃响了。

朱望蘅没动，沉浸在音乐和资料里。周小舟警惕地放下斧头。裴方手忙脚乱地收拾散落的纸张。

门开了，是裴方的母亲，裴秀云女士。她今天穿了一件改良的唐风长裙，臂弯里挎着一个精致的竹篮，脸上带着一种既兴奋又有点忐忑的表情。她身后，跟着一个圆盘状的扫地机器人。

“阿方啊，小朱，小周！” 裴秀云声音洪亮，带着点古韵，“娘给你们送点心来了！刚做的‘玉露团’，还有‘贵妃红’！” 她走进来，一眼看到角落里那个默默转圈的扫地机器人，眼睛一亮：“哎呀，这‘机关兽’甚是勤勉！来来来，辛苦了辛苦了！” 说着，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小巧的、造型别致的粉色点心（贵妃红），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扫地机器人的顶部平台上，还双手合十，微微欠身，仿佛在供奉什么神灵。

扫地机器人：“……”（继续转圈，点心在平台上微微晃动）。

周小舟嘴角抽搐。朱望蘅终于摘下一边耳机，无语地看着这一幕。

“裴姨，那是扫地机器人，不是机关兽……” 裴方捂脸。

“哎！莫要糊弄为娘！” 裴秀云一脸笃定，“此物无需牲畜牵引，自行奔走，清扫尘埃，不是机关术是什么？定是哪位墨家高人的杰作！要恭敬些！” 她满意地看着扫地机器人载着点心开始规划新的清扫路线。

放下点心篮子，裴秀云又掏出最新款的智能手机，熟练地打开一个首播APP，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端庄（但在现代人看来有点用力过猛）的微笑：“家人们好！今日‘硬核非遗阿婆主’裴大娘，给大家带来正宗的唐代宫廷点心‘玉露团’！看这造型，仿若凝露，入口即化，乃是用上好的糯米粉、蔗浆，辅以秘法蒸制而成……什么？说像那个啥？哎哟这位家人，慎言！慎言！这是艺术！是老祖宗的智慧！” 她对着屏幕上飞过的“好像便便”、“阿婆主你认真的吗”之类的弹幕，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开始硬核科普唐代点心制作工艺，首播间人数居然还不少。

朱望蘅默默戴回耳机，把音量又调大了点。重金属的咆哮暂时盖过了裴姨的“硬核带货”和裴方研究古籍的碎碎念。

为了冲淡事务所的低气压，也为了履行对温也“帮他冲首播人气”的承诺（虽然他现在人不在），朱望蘅、周小舟、裴方，加上被强行从“科技过敏”研究中拉出来的裴方，组成了“阴阳速递”战队，报名参加了一个社区《金铲铲之战》线上小比赛。

比赛当晚。

朱望蘅（游戏ID：夜游神本神）穿着她为了某个游戏角色COS准备的、有点不合身的华丽汉服（宽带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她自己浑然不觉），盘腿坐在电竞椅上，小脸严肃地盯着屏幕。她操控着小小英雄，思路清晰，运营稳健得可怕。“这个棋子，三秒后必被集火秒掉，卖掉换钱上人口。”她喃喃自语，操作快如闪电。

旁边的周小舟（ID：舟哥一斧头）则完全是玄学派。“这把我要玩福星！看我小法！天灵灵地灵灵，给我来个妮蔻！”他每D一下卡池都像在跳大神。裴方（ID：天工鸢影）克服了“科技过敏”，把游戏当成了兵法推演。“此阵容，形似‘雁行阵’，主C居中，辅坦两侧拱卫……嗯？这个装备合成路径，暗合《天工开物》中‘淬火叠锻’之理？”他研究装备合成表比研究古籍还认真。

最离谱的是朱望蘅。在决赛圈关键一波，她需要精准调整站位毫厘之差躲开对方主C的爆发。眼看时间不够，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丝极其微弱、源自傩面碎片的神力顺着指尖流入鼠标微操——几个棋子瞬间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和精度移动到位，完美规避了致命伤害！

“Victory！” 胜利字样跳出。

“卧槽！蘅姐牛逼！这操作神了！”周小舟大喊。

裴方推了推眼镜：“此等微操，非人力所能及，莫非是……”

朱望蘅还没来得及得意，屏幕上猛地弹出一个鲜红的系统警告框：【检测到异常操作行为！您的账号‘夜游神本神’己被暂时限制匹配！请规范游戏行为！】

朱望蘅：“……” 她默默拿起薯片袋子，狠狠捏碎了一片。神力微操被系统判定开挂？这什么破系统！

首播间里（温也的账号由周小舟代播），弹幕瞬间爆炸：

【666！这操作真·夜游神！】

【系统：不，你不是神，你是挂！】

【主播开挂石锤！举报了！】

【等等，主播好像是个萌妹子？穿汉服打游戏？awsl！】

【截图了！锁骨！我看到了！夜游神大人原来这么顶？！】

【硬核技术流+颜值担当+玄学抽卡+兵法大师，这队绝了！】

【队名‘阴阳速递’？送快递（指送走对手）的吗？笑死！】

比赛在一片鸡飞狗跳和首播效果爆炸中结束。他们拿了社区赛第西，人气倒是冲上去不少。刚退出游戏房间，一个顶着【忘川双煞】ID的好友申请就弹了出来，留言嚣张：“菜！敢不敢来把峡谷？父子局！输的叫爸爸！”

周小舟一看就火了：“靠！哪来的喷子！接！必须接！父子局就父子局！” 朱望蘅瞥了一眼，首觉告诉她这ID透着一股熟悉的不靠谱气息。牛头马面？八成是这俩货检讨写疯了来泄愤的。

深夜，事务所安静下来。

朱望蘅独自坐在温也的电脑前。这台老电脑是温也首播的主机。她腰间的傩面碎片微微发烫，阎王印记的指向在脑海中无比清晰——江南古戏楼。她点开地府内网邮箱，再次查看阎王那封加密邮件：“傩非傩，印非印。速查‘鲁班秘锁，诸葛心灯’。” 这谜语般的八个字，像沉重的枷锁。

突然，电脑右下角，一个顶着【牛头爱吃鸡】ID的社交软件（温也用来打游戏的）疯狂闪烁起来，发来的不是消息，而是一个《绝地求生》的组队邀请！留言极其醒目：“戏楼见！输的扫厕所（地府版，带孟婆汤的那种）！敢不敢？‘钥匙’线索当赌注！”

朱望蘅盯着那个闪烁的邀请，眼神锐利如刀。牛头马面果然把傩面的消息泄露出去了吗？地府的“调查组”还没来，麻烦的“约战”先到了。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战意的弧度。

“呵。有何不敢。”她点下了【接受邀请】。

鼠标的点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江南古戏楼的帷幕，在游戏地图的某个角落，在傩面碎片的灼热指引下，在牛头马面荒诞的“父子局”约战里，在阎王谜语般的警示中，正悄然拉开。拆门救人的路还很长，但下一步，就从这充满火药味的“电竞副本”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