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肺腑之言
江心月换座位的申请，被唐一敖无条件驳回。
她很识趣，没有再提。
可一道裂隙，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一周下来，他们的相处，再不像之前那般自然。
唐一敖很想追问一个原因，可是这种话，江心月怎么开得了口。
每天夜里，江心月躺在床上，都不断给自已心理暗示。
最后一个月了，要全力以赴冲击高考，不允许出现任何闪失。
否则对不起含辛茹苦的母亲，九泉之下的父亲，还有殷殷期盼的父老乡亲。
她没有任何权利，在这种时候分心，去顾及儿女私情。
何况她根本不知道，唐一敖现在对她是什么感情。
或许只是个聊得来的朋友。
毕竟他暗恋了萧雨涵那么多年，哪能说放下就放下。
一个月后，尘埃落定，再考虑未来的事吧！
当然，前提是她得有未来。
医院那边来了通知，建议江心月再去做一次深度检查，以防万一。
医生说过，她有20%的几率会患上脑瘤。
提前预防，可以最大程度降低风险。
江心月对概率这个东西，有一套自我的认知逻辑。
从某种角度来说，任何事都是50%的概率。
要么发生，要么不发生。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舍不得花钱。
靠着周末在西餐厅打工，她辛辛苦苦攒了两千块，而这一次检查就要花一千八。
百花村医疗卫生条件落后，从村子长大的人，看待疾病很乐观。
大病治不了，小病不用治。
爱咋咋地。
星期六放学，唐一敖一如既往，送江心月去静悦西餐厅。
聊天的氛围，却不似往常那般融洽。
“小月儿，下周要拍毕业照，你穿漂亮一点。”唐一敖提醒道。
“我就那身衣服，再怎么打扮也没有雨涵漂亮。”江心月说话透着一丝酸味。
她猜想，或许唐一敖每晚都在跟萧雨涵聊天，躲在被窝里傻笑。
事实上，唐一敖与萧雨涵的关系，依旧原地踏步。
他没有主动给萧雨涵发消息，甚至连朋友圈点赞也省了。
因为他发现自已好像“变心”了。
到了西餐厅，江心月匆匆道别，逃也似的飞奔进门。
“喂……”唐一敖怅然若失。
在原地伫立了十几秒，才落寞地转身。
江心月背靠着墙壁，通过玻璃窗的倒影，偷偷看着他走远。
心也像被掏空。
唐一敖转过街角，迎面遇上了张慧芬，显得手足无措。
她与另一个保洁阿姨去倒垃圾回来，露出惊讶的表情。
“阿姨好。”唐一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你叫小唐是吧？”张慧芬依稀记得唐一敖的名字。
她让同伴先回去，留下来跟这个少年聊两句。
唐一敖局促不安，脑子一片空白。
张慧芬同样非常紧张，担心自已不会说话，给女儿丢脸。
“上次的事，还没好好谢过你，小月儿在学校给你添麻烦了吧？”
唐一敖立刻道：“没有，是她一直在帮助我学习。”
张慧芬又问：“你们就只是同桌而已吗？”
唐一敖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呀，没别的关系。”
他额头冒汗，脊背发凉，脚趾紧紧抠着鞋底。
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小月儿从来没带男同学去家里玩过。”张慧芬用右手掐着左胳膊，努力保持平静。
唐一敖明白，以江心月的性格，跟男生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
自已心血来潮去百花村玩，的确会带给她困扰。
张慧芬深深地叹了口气，委婉地说：“不管怎么说，她对你跟其他男生，有所不同。”
唐一敖更加语无伦次：“阿姨，我我我……”
张慧芬示意他不必解释，听自已说就好。
“你去过百花村，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对小月儿来说，高考有多重要，你应该能明白。”
“我只希望最后一个月，她能心无旁骛，其他事都放到高考以后。”
……
这一番话，是一个母亲的肺腑之言。
张慧芬心平气和，表达了自已的诉求，仿佛是在跟唐一敖商量。
多么合情合理的要求，唐一敖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这才幡然醒悟，自已过于自私了。
他是艺考生，去年冬天就通过了好几家艺术院校的招生考试。
如今参加高考，只需要文化课成绩过线就行。
江心月则不同，她的前途命运全部押在这场考试上。
对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这就是唯一翻身的机会。
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影响一生。
“阿姨，我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唐一敖郑重地许诺。
“谢谢你的理解。”张慧芬十分感激。
“还有一件事，你帮我劝劝小月儿，这丫头有时候倔得很。”
医院那边让江心月去做检查，她却一直拖延着不去，一口推到高考以后。
她又跟西餐厅的店长谈好，高考过后在店里打两个月暑假工。
张慧芬明白，女儿是舍不得那一千八的检查费用。
可她一个当妈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别说20%的几率，就算0.1%，她也不敢冒这种风险。
既然江心月喜欢唐一敖，让唐一敖帮忙劝劝，她或许会听。
唐一敖向张慧芬追问，江心月身体有什么问题，她又说不清楚，只能搪塞过去。
毕竟这事，还只是个不确定的概率，容易危言耸听。
告别的时候，张慧芬又连连向唐一敖道谢。
甚至向他鞠了个躬，看得人心碎。
……
星期天上晚自习，唐一敖没再主动招惹江心月，连眼神接触都很少。
像陌生人一样，各自刷着题。
可唐一敖的心情，莫名地烦躁，总是突然一把将草稿纸揉成团。
江心月竖起耳朵听他的动静，强忍着主动搭话的冲动。
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缝隙，正在逐渐扩大。
第二天，唐一敖起了个早，担心江心月不再给他买早餐。
当他赶到教室，鸡蛋和牛奶还是提前放在了课桌上。
江心月捧着英语书，默读着句子，假装没看到他。
可泛红的耳垂，却将她出卖。
唐一敖拿起温热的鸡蛋，心头也一暖。
“小月儿，我刚才看了天，还能看到金星，却看不到水星。”
江心月沉默半晌，幽幽道：“或许是水星太想靠近太阳，反倒被阳光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