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
唐一敖在车上被颠得七荤八素，早已没了欣赏风景的兴致。
车开进一个寻常的村落，在一座农家小院前停下。
房前屋后，栽种着果树，上面爬满绿色的藤蔓。
篱笆前种着蔬菜，黄瓜、莴笋、卷心菜什么的。
院子里传来几声犬吠，还有公鸡的鸣叫。
大门打开，冲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蛋粉扑扑的。
“小月姐，你回来了。”
江心月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小朵儿，有没有想我？”
这里对女孩子的昵称，唐一敖早有耳闻。
江心月叫小月儿，自然还会有小朵儿、小花儿、小云儿……
刚才在路上，江心月向唐一敖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家人是她的邻居，主人姓谢。
家里只有年过花甲的一对老夫妻，和这个上小学的小孙女。
小朵儿的妈妈在她三岁那年，嫌弃家里太穷，离开大山再也没回来。
她的爸爸去了外省务工，过年才能回来。
江心月告诉唐一敖这些，是让他说话注意点，不要乱问问题，以免戳到人家的伤心事。
小朵儿的奶奶在厨房忙碌，爷爷出来迎客。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比起城里的同龄人，显得苍老许多。
“阿公，最近身体还好吗？”江心月从后备厢把大包小包提出来。
“都好，你妈妈可好？”谢阿公赶紧上来帮忙。
江心月指着唐一敖说：“这是我的同学，他在城里长大，想来参观一下村子。”
唐一敖很有礼貌地招呼：“阿公好。”
谢阿公打量唐一敖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摸了瓶啤酒出来，哐当一声打开，递到唐一敖面前。
唐一敖愣住，扫了一眼江心月，脸上写满问号。
江心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百花村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这就是当地的风俗，来了客人别的不着急，先开瓶酒再说。
“小伙子，拿着呀！”谢阿公又将酒瓶递了递。
“你就喝吧，啤酒又不醉人。”阿依姐在旁边起哄。
唐一敖不忍拂了人家面子，只好接了过来，瓶口还冒着白色的沫子。
这里喝啤酒没有拿杯子一说，全都是对瓶吹。
唐一敖咕嘟咕嘟灌了一口，差点没呛着。
他以前跟徐飞扬在网吧通宵，半夜饿了也会偷摸搞点烧烤啤酒，酒量倒还行，足以应付。
谢阿婆一个人忙不过来，江心月和勒格阿依全去厨房帮忙。
留下小朵儿在院子里，陪唐一敖玩耍。
小姑娘五官生得标致，皮肤白里透红，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怜爱。
唐一敖仿佛看到了江心月小时候的模样。
“哥哥，你跟小月姐在谈朋友吗？”小朵儿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问。
“别胡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唐一敖板起脸。
“我什么都知道，阿依老师上次带了个男生回来，爷爷奶奶说他们那就叫谈朋友。”小朵儿很会举一反三。
“阿依姐那个是，我们这个不是。”
唐一敖长篇大论了一番，力图证明清白。
他想说跟江心月只是朋友，偏偏这里的方言，又把谈恋爱叫做谈朋友，有点理不清了。
小朵儿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城里人弯弯绕真多，不像村里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哪来那么多废话？
为了转移话题，唐一敖拿出自已的看家本领，用手机软件弹琴，教小朵儿唱儿歌。
两首歌下来，小朵儿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哥哥，你好厉害，会弹琴，唱歌也好听。”
唐一敖摆摆手，顺嘴说起了练琴的心酸往事。
“都怪我妈，非要给我报个兴趣班。”
“每天练两个小时琴，练不完不许吃饭。”
“等她老了我就报复她，每天跳四个小时舞，跳不完不许回家。”
……
话匣子一打开就没收住。
直到他发现，小朵儿眼泪汪汪的，这才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这个也不能提吗？
“哥哥，你知道杭城在哪吗？”小朵儿忽然问。
“知道啊，离我们这很远，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吧！”唐一敖心里越发不安。
“我要好好学习，以后考那里的大学。”小朵儿哽咽道。
“为……为什么呀？”唐一敖结结巴巴地问。
“我听别人说，我妈妈在杭城。”
“我想去问问她，她为什么不要我了。”
“是不是我再听话一点，以后能赚钱了，她就可以回来？”
用哭腔说完这几句话，小朵儿再也控制不住。
晶莹的泪滴，顺着白皙的脸颊流淌。
她抽抽噎噎地告诉唐一敖，村里的小学没有音乐老师，以前有个来支教了半年的大学生，教他们唱了一首歌叫《世上只有妈妈好》。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听到这两句歌词，小朵儿泣不成声，哭了一整个下午。
那个大学生得知实情以后，懊悔自责得不行，让大家以后不许再唱。
可是课堂上不唱，私下总有同学时不时哼两句。
小朵儿脆弱敏感的内心，反复受到伤害。
她不明白，自已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被妈妈抛弃。
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就她没有。
唐一敖恨不得抽自已两个大嘴巴子，没事吐槽什么老妈，明明比绝大多数人都幸福。
“小朵儿，对不起。”
“哥哥，不怪你，我不哭了，免得他们以为你欺负我。”
小朵儿很懂事，几下把眼泪擦干，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唐一敖的心，难受至极。
他想到江心月，也是自幼失去父亲的孩子。
从小到大，一定会无数次，被别人不经意地戳到痛处。
她怕黑，怕幽闭，怕听到爸爸一类字眼。
可她依旧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像月光一样照耀着身边的人。
唐一敖拿过纸巾，又帮小朵儿擦了擦泪痕：“别让你爷爷奶奶看到，他们知道你哭过，也会伤心的。”
小朵儿用力点头：“哥哥，小月姐比我还苦，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唐一敖苦笑道：“你这鬼灵精，都跟你说了，我们没有谈朋友。”
他没有料到，会被一个七岁的小丫头，弄得心情这么难受。
这趟百花村，真是没白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