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终究是遗憾
汽车驶入医院停车场，昭生远远看见，黄色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嘴里叼着烟，一明一暗。
一旁的垃圾桶盖，还扔着两枚烟头。
昭生开门下车，夜风吹起他的头发，吹得伤口生疼。
“霍阳，你不待在手术室外面，站在这干嘛？”
霍阳平日是不抽烟的，今晚却连抽了三根，极其反常。
他看到昭生，瞳孔猛然一缩，将手里的香烟狠狠摁在垃圾桶盖上。
昭生从霍阳的表情，读出了些什么，一股强烈的不安，将他全身包裹。
大脑一片混沌，手脚失去知觉。
“昭生，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对不对？”
一贯吊儿郎当的霍阳，用上了罕见的严肃语气。
这种语气，让昭生无比惶恐。
他一把抓住霍阳的衣领，咆哮嘶吼：“八筒，你不在上面守着小兰，你跑到这来干什么？你不是说把她当亲妹妹吗？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霍阳没有挣扎，眼泪汹涌而出：“小兰她……”
只说出三个字，便哽咽到无法言语。
昭生放开霍阳，发了疯似地向电梯口奔跑。
才跑了两步，眼泪就模糊到让他看不清路。
他尽量不动脑子，不去想霍阳的话，可这只是自欺欺人。
那个念头，已经像一团影子，映照在心底，挥之不去。
许文涛停好车，带着小梅过来，看到哭作一团的霍阳，什么都明白了。
小梅瞬间泪如雨下，扑进爸爸怀里，痛哭失声。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昭生用最快的速度，飞奔至手术室门外，看到张素琴单薄的身影。
“姨妈，小兰呢？她是不是没事了？”
“我赚到钱了，我们可以继续给小兰治病，她一定会痊愈的。”
“一定会有奇迹的，对不对？你说句话呀！”
……
昭生摇晃着张素琴的身体，嘴里不停地发问。
他害怕一停下来，大脑就会思考，就会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而张素琴只是流泪，悲伤到说不出一个字来。
昭生没法再骗自已，绝望地放开手，身体瞬间失去所有力量，弯腰伏了下去，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手用力拍打着地板，仿佛不知疼痛。
沉默了许久，终于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曾经无数次，他幻想过这一刻的自已，会有多么绝望。
原本以为，已经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当噩耗真正降临之时，排山倒海的悲伤袭来，依旧轻易将他的意志摧垮。
重阳佳节，昭生失去了唯一的家人。
从此以后，孤零零活在这世上。
霍阳等人随后赶来，看到痛不欲生的昭生，全都窒息般难受。
可这种时候，无人能与他分担。
霍阳平复了一下心情，向许文涛简单交代了一下手术经过。
小兰本就病入膏肓，这次手术，冒着极大的风险。
即使侥幸成功，也只是多受几个月病痛折磨罢了。
手术过程中，小兰展现了极其顽强的意志，她应该是想撑着再见昭生最后一面。
但终究是遗憾……
许文涛旁观者清，默默点头。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小兰已经没有痊愈的可能，本就该放弃手术，安心过完最后的日子。
可是谁又有权利去苛责昭生？
如果换做是你，你该怎么做？
大约五分钟过后，昭生才稍稍平静一些，趴在地上抽泣。
霍阳上去一把将他扶起：“兄弟，坚强点，你不能垮掉。”
昭生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地问：“小兰在哪里？我要去见她，我不相信。”
霍阳摇头：“现在还不能见她。”
“为什么？”
“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霍阳递给昭生两页纸，那是小兰留下的遗书，之前一直藏在枕头下面，夹在小本本里。
她叮嘱姨妈，一定要自已走了以后，才能拿给哥哥看。
昭生双手颤抖，打开那薄薄的两页纸，仿佛这就是妹妹生命的重量。
歪歪扭扭的字迹，映入眼帘。
可以想象，小兰在写下这些文字时，正饱受病痛的折磨，可她为了哥哥，依旧愿意勇敢一次。
亲爱的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陪爸爸妈妈去了。
虽然我也很爱你，但可能更想他们，想妈妈做的红豆糕。
作为亲兄妹，我是全世界最了解你的人，知道你会很悲伤，我也劝不了你什么，如果实在难受，就哭一会儿再往下看吧！
我这短暂的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上了一个好哥哥，你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眷恋。
如果有来生，我们就做姐弟，换我来照顾你。
不过你千万不要着急来见我，你还有很长的人生，我可以慢慢等。
从我患病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今天的打算，我真的一早就不想治了，不想再拖累你。
想象你假如从来没有我这个妹妹，人生会不会精彩许多。
可是站在你的立场，我又不能太对自已的生命不负责。
我心里明白，即使手术成功，也只是苟延残喘，我想要个痛快，不想这么窝囊。
可我还是答应了手术，因为我藏着私心，这样就有一个充分的理由，让你放弃消防员的职业。
我不想你做英雄，只希望你平安。
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你最大的梦想不是当消防员，而是当画家。
以后没有我这个累赘，你尽管大胆地去追逐梦想，用你的画笔，描绘这个美丽的世界。
还有那个叫追梦的姐姐，很遗憾我没能见到她，不过她一定是个温柔美丽的好姑娘。
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就勇敢主动一点，你那么英俊帅气，一定很容易追到心仪的女孩。
我知道我的离开，会让你伤心难过很久，但你有了梦想，有了爱情，一定能将这份悲伤冲淡。
哥哥啊，我的人生就到这里，没有遗憾了，你以后一定要过得幸福。
你就当我从来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你。
在老家的山上，随便帮我挑一块阴凉的地方，春天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鲜花就行。
你在我的墓前，种上几株兰花，这种花喜阴。
我的名字叫余成兰，或许冥冥中就注定了结局，我会幻化成一株兰花，在故乡默默守护着你。
如果你生活不顺心，遇到困难阻碍，感到痛了累了，就回来看看我，给花浇点水。
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给予你力量，助你勇敢前行。
……
读完小兰的第一页遗书，昭生已经哭到崩溃，全身麻木。
老天啊，这么乖巧可爱女孩，你怎么忍心带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