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旋转木马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谢谢你，感谢有你，世界更美丽……”
游乐场入口右侧，就是旋转木马。
起起落落的木马，代表着童年的纯真与快乐，似乎也寓意着生命的循环不息。
听着欢快的音乐，望着孩子们的笑脸，小兰的眼里多了一分释然。
自已的生命即将终结，但世上总会有人新生。
他们会有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不是她，但又像是她。
古人真是浪漫，创造了转生来世的说法。
给绝望中的人们，平添了一丝希望。
昭生和小兰赶过去，看到几个小孩子，被工作人员拦在栏杆外。
“对不起，马上要闭园，我们不接待游客了。”
昭生一下子慌了：“不是还有时间吗？”
工作人员是个穿马甲的大叔，身高体壮，长相有点凶，看着不太好商量。
他冷冰冰道：“我们还要检查维护设施。”
昭生争辩：“你等真正闭园了再检查呀！”
大叔不满道：“你在教我做事？”
实际上，他是看已经没几个人，懒得再开一次。
大家都是打工人，谁不想早点下班？
“哥，算了吧，能出来一趟我已经很开心了。”小兰扯了扯昭生的衣角。
“不，我跟他商量，他会答应的。”昭生安慰道。
他从兜里掏出消防员工作证，冲大叔虚晃一下：“借一步说话。”
大叔根本没看清那是什么证，但还是不敢松懈。
万一遇到什么惹不起的人，他可不想担责任。
两人走了十几步，站在一棵树下，环境稍稍僻静一些。
昭生眼圈一红，悲切地开口。
“大哥，那边的是我妹妹，她才十七岁却已经患了绝症。”
“她最后的心愿，就是想坐一次旋转木马，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求求你了，我不想让她留下遗憾。”
说到后面，他鼻子一抽，险些落下泪来。
大叔看了一眼小兰的病容，大惊失色：“当然可以，对不起，是我刚才态度不好。”
昭生握住大叔的手：“谢谢你。”
这世上终究是好人多，相信每个人听到这种要求，都不会拒绝。
大叔是个粗人，拍了拍昭生的肩膀，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表情明显和善了许多。
回到旋转木马边，小兰举着一串糖葫芦说：“哥，这个小妹妹请我吃糖葫芦。”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昭生记得，小兰在这个年纪，也是这种打扮。
小女孩的家长告诉昭生，他们怕孩子长蛀牙，不让她再吃甜食。
不知为何，她对小兰很有好感，就把糖葫芦送给了小兰。
昭生道了谢，笑眯眯道：“小兰，人家请你吃糖葫芦，那我们请她坐旋转木马吧！”
小女孩惊喜地问：“不是说坐不了了吗？”
昭生一指大叔：“这位爷爷一看就通情达理，答应多开一次。”
小女孩开心地拍手：“爷爷你真是个大好人。”
大叔略显尴尬：“叫叔叔就好。”
小兰没说什么，看昭生的眼神很复杂。
歌声进入尾奏，旋转木马缓缓停下。
大叔打开门，让小兰和几个小朋友进去，欢迎今天最后一批游客。
小兰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拉着那个小女孩。
坐在木马上，她回头冲昭生俏皮地眨了眨眼。
昭生的眼神，满是宠溺。
送给你小心心。
送你花一朵。
你在我生命中。
太多的感动。
你是我的天使。
一路指引我。
无论岁月变幻。
爱你唱成歌。
……
伴随着儿歌，旋转木马开始转动。
小兰抓着扶手，一直在跟身边的小女孩讲话。
“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做自已喜欢的工作。”
“要去世界各地旅行，见识各种风土人情，还要吃很多美食。”
“要一辈子开心，忘记所有的烦恼，陪伴家人一直到老。”
……
她把眼前的小女孩，当成了另一个自已。
如果真有平行时空，希望所有的梦想，都有另一个自已，去一一实现。
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一直到老。
旋转木马一圈圈转动，没有起点和终点。
死亡或许只是新生。
昭生站在栏杆外，默默望着小兰。
他在拼命劝说自已，要接受现实，要学会离别。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建筑和树木的阴影里。
几分钟转眼过去，小兰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扑进昭生的怀里。
“哥，谢谢你，我觉得人生已经算圆满了，不会再有遗憾。”
昭生摸着她干枯的头发：“还要坐摩天轮吗？”
小兰摇头：“不坐了，你把那位大叔拉到一边，靠卖惨才换来这次机会的吧？”
昭生愕然，随即又释然。
小兰那么聪慧，其实他根本瞒不了她任何事，包括他已经负债累累，包括打算放弃对她的治疗。
穿马甲的大叔过来说，他请示了领导，如果小兰还想玩什么项目，可以特殊为她开一场。
小兰表示感谢，但是拒绝了。
生病不是麻烦别人的借口，她不喜欢被同情。
闭园的时间马上就到，巨大的摩天轮停止了转动。
小兰抬头仰望：“哥哥，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生，就带她去坐摩天轮，在最高点对她表白吧！”
昭生望着漫天红霞：“又是从言情小说里看到的套路？”
“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是很浪漫。”小兰露出一丝笑容。
“我是个大直男，最不懂浪漫。”昭生自嘲。
在游乐场里，兄妹俩只字未提治病的事，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但他们已经达成默契。
不再手术，保守治疗。
活到哪天算哪天。
人最大的成长，就是要平静接受死亡。
离开园区，夕阳在西山隐没最后一丝光亮。
夜幕降临，晚风吹散一整天的暑气。
兄妹俩坐在回医院的车上。
“哥，还讲笑话吗？”小兰问。
“不讲了，再讲就不礼貌了。”昭生摇头。
“哈哈哈，你不讲我想想也觉得好笑。”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
小兰靠在昭生的肩头，闭上眼睛小憩。
昭生拿出手机，找到光明女神的头像，在输入框打字：“我打算放弃了，也许这就是小兰的命运，原来悲伤到极致的时候，可以这么平静。”
消息发出去以后，很久都没收到回复。
他有时候甚至有种错觉，世上根本没有追梦这个人，一切都是他安慰自已的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