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枫叶水郡
等小兰睡着以后，昭生才离开医院，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狭窄的出租屋。
刚一推开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点开一看，新消息列表里，出现了那只绚丽多姿的光明女神。
“Hello，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你的笔记本忘了还给你。”
昭生连忙打字回复：“没关系，我不着急，你先把工作处理好。”
追梦：小兰最近怎么样？
昭生：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奇迹发生。
追梦：别放弃，乐观一点，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她。
昭生：我知道，谢谢你。
……
过去的半个月，昭生好几次想要主动联系追梦，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已的生活满是悲苦，何必把这种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
可当他收到追梦的消息，又激动不已。
哪怕是正在洗澡，听见了手机响，都会擦干了手，先回复消息再说。
昭生不清楚，自已对追梦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他只知道，自已每天扮演一个男子汉，不敢对身边人流露出一丁点脆弱，只有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才敢吐露一点心声。
如果没有这个倾诉对象，他估计自已早晚得去看心理医生。
病人的痛苦，人们很容易直观感知到，可以去同情理解他们肉体和精神上的苦难。
而病人家属这个特殊群体，却常常被忽略。
他们不敢说错话，不敢把情绪写在脸上，很多苦难都只能默默承受。
那种无奈，那种绝望，那种乏力感，有时候比病人本身，更令人窒息。
追梦自述曾经照顾过绝症病人，所以很能与昭生共情。
得到鼓励和宽慰，昭生卸下一身疲惫，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晨昏线悄然划过窗台，这个城市又迎来新的一天。
下午三点左右，消防站接到群众电话，让去枫叶水郡捅个马蜂窝。
消防员的工作范畴，除了轰轰烈烈的抢险救灾，还有很多奇葩事。
比如戒指卡在手指上取不掉，小孩头卡在栅栏里出不来，拔火罐时罐子吸在背上摘不下……
光是捅马蜂窝这一项，全城一年出警就多达上千次。
“昭生，你别去了。”霍阳听到报案地点有些紧张。
“没关系，没有正当理由，我不能逃避工作职责。”昭生麻利地跳上消防车。
枫叶水郡在本地是非常著名的别墅区，是富迅集团当年极为成功的地产项目，帮助林家一跃成为豪门巨富，此后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
直到今天，依然是地产界的典范。
不过楼盘在建造之时，因为监管不力，发生了一场意外火灾，导致建筑工人三死七伤。
好在富迅集团危机公关做得相当到位，迅速压住了舆论，没有让事态恶化。
外界根本不知道，那里发生过火灾。
别人不知道，昭生却刻骨铭心，因为他的父亲就是死在火灾中的三名建筑工人之一。
那场火，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运，也让他决心穿上了这身橙黄色的制服。
父亲去世以后，富迅集团付了赔偿款，或者叫抚恤金。
那只是一场意外，怨不得别人，只能怨命运不公。
不过亲临父亲的遇难处，昭生难免心里扎着根刺。
那马蜂窝挂在别墅区的一棵樟树上，呈黄褐色，远远看去像油炸猫耳朵。
对消防队员们来说，捅马蜂窝这种任务，跟出来旅游差不多，都有说有笑。
霍阳知道昭生心里难过，就没让他爬树，安排他在下面接应队友就行。
昭生心不在焉，回望着那一栋栋豪华的别墅，不知道哪里是父亲葬身火海的地方。
当年他还是个小学生，现在对父亲的印象，都渐渐模糊。
“别想难过的事了。”霍阳拍了拍昭生的肩膀。
“我没想。”昭生言不由衷。
“你看你就是不会撒谎，明明看到富迅集团几个字，都会绕着走。”
“人家公司钱也赔了，歉也道了，这么多年该放下了。”
“不然你还要怎么样，让人家招你当上门女婿？”
……
霍阳心直口快，对着昭生一通数落。
他的女朋友谢小雨，碰巧就在富迅集团上班，原本还打算介绍个女同事给昭生。
可昭生心有芥蒂，委婉地拒绝了。
他对富迅集团说不上恨，但也没必要给自已添堵。
树梢上的队友，顺利将马蜂窝摘下，装进袋子里。
霍阳吹个口哨：“收工了。”
昭生望着虚空，在心中默道：爸爸，你在天有灵的话，保佑保佑小兰吧！
坐在回消防站的车上，霍阳堂而皇之地给谢小雨打起了电话。
“小雨，明天我休假，咱们去哪里玩？”
“我手头有点紧，挑点便宜的地方，最好一百块钱能玩一天。”
“我不介意吃软饭，反正我从小就胃不好。”
……
单身的队友们一阵眼红，恨不得把他嘴撕烂。
只有昭生清楚，霍阳把钱借给了自已，才不得不缩减恋爱经费。
人生能有这样一个好兄弟，值了。
下班以后，昭生走到709病房门口，就听见了小兰的笑声。
一个扎马尾辫的圆脸女孩，坐在病床前陪她聊天。
“阿菊来了呀？”昭生热情地打招呼。
女孩名叫陶问菊，是小兰的同桌，两人感情很好。
小兰住院以后，她几乎每周都会过来探望。
暑假期间跟家人去旅游了，才半个多月没来。
这次过来，给小兰带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礼物，还讲了她出去旅游时的各种奇闻轶事。
昭生很久没见到小兰这么开心，也发自内心地高兴。
“哥，过几天就开学了，我想回学校看看。”小兰露出期待的眼神。
开学以后，她所在的班级，就该上高三了。
要从原来的西校区，搬到东校区。
关于高三的生活，小兰曾想象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想到，自已只能在病床上度过，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班级。
她打算趁着自已还有精神，去东校区走走，就当圆一个梦了。
阿菊拉着小兰的手，泪眼盈盈地说：“你快点好起来，老师和同学们都在等你呢！”
小兰露出洒脱的笑：“可以躲避掉魔鬼般的高三生活，我可真幸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