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回应她,她似是自言自语声音又足以让陆少钦两人都听清:“我觉得这个粉色,太荧光了,不够显白,你们觉得呢?”
猫眼光泽透亮,浅粉衬得整只手又白又嫩,点缀着几颗红豆,喻景行倒吸一口气,甚至没察觉出一点荧光,再定睛一看,仍是不见踪迹,越发怀疑起自已的视觉感知。
翻动着指尖,欣赏猫眼流动的光华,没等到回复也毫不在意,楚晳华自顾自往下说:“真是太糟糕了,我觉得我应该换掉它。”
“你觉得我应该换掉它吗。”女人歪着头,视线在空中拐了个弯,忽就投向了隔壁座位上的喻景行。
“啊?”喻景行甚至都没料到这个问题还有自已的任务,像是课上被老师突然点名,大脑中思考答案,同时一个一个往外蹦词,“看着还不错,挺好看的,但如果你感觉不喜欢,换掉也可以。”
楚晳华对这个建议颇为满意,选择性听取了后者,收手起身,整个人都离开了那一小小座位。
“说得对,我要现在去做一个新美甲。”她道。
“重……重新做一个吗。在这个时候吗?”喻景行甚至有些佩服这样的行动力,除了场合实在不太恰当。
楚晳华却只当他觉着时间太早了,还安慰道:“不用担心,重新做一个我也会给她钱的。”
喻景行相信她还有无数时间说这句话,至少比此刻合适得多,试图旁敲侧击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楚晳华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玫瑰花束上,庞大到独占了一整个座位。
她轻轻一指,又轻快收回手,转向喻景行,浅浅一笑道:“不了,我也没那么喜欢那花,留着吧。”
“陆方生还在台上呢,看完再走吧。”喻景行有些不忍,替少年心疼。
从采访开始,少年便频频向此处投来期望地目光,笑得腼腆,两颗小虎牙圆润的尖,连领结歪了也不甚在意,一心只顾念着此处。
“他长大了,理应学会独立。”
楚晳华对自已随意出现给人希望,又无端离场的举动,毫不在意,也更别提切身感受陆方生此刻的心境了,应得轻描淡写。
“母亲!”陆少钦先前只是一直沉默,如今突兀的一句呼唤,反而将两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他身上。
男人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根被拉至极致的弓弦,少一分力则怯懦,多一分力又会即刻弦断于此。
双手紧紧蜷缩于腿面,他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并没有为这声挽留多移半步,只是仰望着女人,银发如瀑布般尽数倾泻而下。
玉兰花枝竟在此时应声坠地,激起金玉碰撞之音,周遭的嘈杂言语都仿佛在此刻全然消失殆尽,整个世界只余下这三人,一人无言俯望,一人惴惴仰首,一人关切侧视。
不同于先前那句的厉声呵斥,男人又颤抖地,再唤了一次:“母亲……”
无需再多提,挽留之意近乎直白地在这两声呼唤里展现,字字饱含真情。
女人一怔,微微侧脸,正当喻景行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拒绝时,竟又沉默着坐回了原位。
玉兰簪仍孤零零躺在地面,喻景行弯腰拾起,陆少钦松了口气,手也准备去接。
然而青年并没有第一时刻便递给他,而是细细擦拭去花瓣表面沾染的点点灰尘,再轻吹一口气,确保那只发簪终于回到最佳状态后,才起身走至陆少钦身前。
依旧是没有递出花枝,喻景行选择了另一种归还方式,物归原位。
手指在脑后发间穿梭翻转,陆少钦看不见青年手中的动作,却将眼底的专注看得分明,嘴角也浅浅抿着,仅仅是簪个发,竟此般细致认真。
心跳渐渐回归了最平稳的频率。
似乎他绾发有点太差了,银簪歪歪扭扭横在脑后,顶端那朵半开的玉兰花都不像以往内敛了,更像是丑得不肯见人。
喻景行安慰自已,好歹簪得挺稳当的,也不用再掉了。
“你这发簪还挺结实的。”喻景行回顾着指尖冰凉的触感,感慨道,“幸好今天不是青柏簪,要不然肯定都碎了。”
“嗯,幸好。”陆少钦说话间,还用脸颊轻轻蹭着青年掌心,暖意透过肌肤传至心海。
楚晳华静默地望着两人,虽是并不任何逾矩的亲密举措,却依旧能看出二人间流淌的情意,他们并没有任何掩饰的打算。
“你跟他换个座位吧。”隔壁突然传来女人的命令,喻景行不明所以,只当是她同陆少钦不太愉快,乖乖换了过去。
然而坐上位置后,楚晳华又恢复了沉默,并没有再开口。
台上,陆方生已经上了台,无非就是些套话,对他来说难度并不高,只是开始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望向右前方,两头银发闪闪发光,垂眸,抬眼,不再退缩。
台上换了许多陌生人,喻景行本就是为了陪陆少钦而来,自然也没有听的心思,只是又一次看见儒雅男人时,明明只见了一面,在其他人对比之下,倒像是过年许久未见的亲戚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楚晳华冷不丁开口,倒吓了喻景行一跳,他沉沉思索,印象还不错,实话实说:“对你贴心,肯花钱,有健身习惯,还不错。”
“你观察倒仔细。”女人倒是有些惊异,仔细一想,又的确符合他的性子。
“不过这些都只能算附加条件了吧,最重要的是,你觉得他怎么样。”喻景行可不觉自已那些评价能真正动摇女人的决定。
也的确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女人说完那句话又沉默了,垂眼不知所思所想,半晌才再开口。
“你会觉得,我不应该再爱上别人吗。”
面对这句话,喻景行回应的是斩钉截铁的摇头,毫无犹豫,半分停顿也没有。
“你始终都有权利重新爱一个人。”他道。
“我喜欢你的回答。”楚晳华这次笑容倒难得有了真感情,“难怪陆少钦会喜欢你。”
原来他们俩这么明显吗,喻景行杏眼因震惊瞪得圆溜溜,原本就不大有气势,如今更是弱到难寻踪迹。
能留到现在,算是给陆少钦颜面了,待台上男人语音一落,楚晳华更是连告别也不说,直接离了座。
只留下一束硕大的玫瑰花,喻景行看看花,又看看女人远去的背影,挽留道:“这花怎么办。”
“送你了。”留给喻景行的,只有远方幽幽飘来的三个字。
“陆方生说他还有个会要开,要不我带你先逛逛。”陆少钦合上光屏,提议游园,又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景行哥哥。”
喻景行有预感,可能这个事故要被陆少钦念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