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次下雨
陆少钦并没有回答想或不想，他只是问：“逃去哪？”
“天涯海角。”实在不能怪他胡乱回答，有些问题生来就有配套答案，喻景行自觉天才，没忍住笑了两声才收住，“葡萄园吧。”
这一次陆少钦也没有说话，回应提议的，是前行的背影，与腕间攀上的手指。
喻景行一如那日在夜市一般，回握住他手，男人步伐一顿，又跨步更大，喻景行得快步才能跟上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金一蓝，穿梭在舞会的人群间，银发纷飞，缎带飘忽。
旁人或侧目惊异，或投以热烈的目光，喻景行都不在乎，眼中只有那只青簪。
男人脚步骤停，喻景行完全刹不住车，直直撞上了他背上。
“怎么突然停了。”他揉揉鼻梁，莫名受了场无妄之灾。
“越衡在门口。”陆少钦拧着眉，抱怨道。
喻景行歪头望去，男人在门口正谈得兴起，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停的样子，楼梯是走不了了。
喻景行鼓着半边脸颊，沉沉思索，像只Q版青蛙，陆少钦蜷缩指节，强忍着戳人脸颊的冲动。
“从你房间那爬下去吧。”喻景行只能出此下策了。
还没等陆少钦说出拒绝的话语，喻景行已提前做了安排：“你先走，我再下去，我会格外小心的。”
“而且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对吗。”
他就这么看着陆少钦，并不再多说，不愿干扰他的决定。
“走吧。”陆少钦半晌才回道。
喻景行笑得更灿烂了。
柏，一个精通人性的美食博主，三句话让男人回心转意。
先前三层爬往二层，的确存在坠落受伤的风险，而现在二层爬往一层，难度与危险指数都大幅度降低。
喻景行手头用力地同时，数次低头确认脚下位置，步步谨慎，唯恐失手落空。
好在也就一层的距离，爬不了几步就已经稳稳踏至地面，长吁一口气，终于放了心，脚踏实地与那一小块凸起的感觉，终归还是不大一样。
见青年安全落地，无需再担忧，陆少钦便收回了一直抬着的手。
“我身手还是蛮不错的呢。”喻景行双手叉着腰，洋洋得意。
握过墙砖的手指隐隐传来阻涩感，喻景行抬手，移至胸前，摊平，每一个指腹已变成了灰黑色，脏得一塌糊涂。
带着一种糟糕的预感，喻景行徐徐低头，借着阳台那一点光，衬衫光泽介于哑光与闪亮之间，娇贵得很，十个爪印清晰地印在了衣服上，腰间深刻留下了手曾来过的记录。
“啊。”喻景行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看着那么白的墙，怎么就这么不干净呢。“
陆少钦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块白手帕，替他细细擦拭着指腹，还不忘安慰他：“没事，之后处理便是，灰尘最好洗了。”
随着慢条斯理的擦拭动作，轻柔的力度同细滑的布料极搭，指尖也逐渐恢复以往的玉色，喻景行那一点沮丧彻底消散了。
趁着他手还未收回，喻景行趁机抽走手帕，一股脑塞进了口袋里，牢牢牵住他，抬眼便问：“葡萄园？”
青年眼睛在黑暗里依旧亮晶晶的，像是乌鸦最最偏爱的宝藏，大概没有人能对着这个眼神说出拒绝话语了。
陆少钦睫毛迅速地震颤了一下，又复归于平静，他说：“走吧。”
可是步伐越来越快，由原先的大步迈进，转而变成了小跑向前，陆少钦被他牵着，引着，袖口缎带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他试着去捉，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寒风凛冽。
明明脸已经冷成冰块了，喻景行却还觉得畅快，胸中过往的愁绪与未来的迷茫，都在此刻消失殆尽了。
复现着上次游历庄园的场景，喻景行记着拐过这个弯，便有休息的地方了，正如他记忆中的那样，一只长椅就在手边。
喻景行刚想开口，然而刚刚猛烈的运动，再加之过低的温度，使得整个喉咙都带点血腥味，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放弃言语，指指椅子示意休息。
好在陆少钦总是同他有默契的，连多余的疑问都没有，两人同坐在这一只木头长椅上。
手底木头略带一点凉度，刚好凉得让人心静，眼前金色的葡萄叶绵延数不绝，叶连着叶。
采摘后的葡萄藤已然休憩，夜晚无需另外补光，只有斜对面一盏微弱的灯还亮着。
风一吹，叶翻涌成金色的浪，斜斜地吹遍整片葡萄园，也吹起男人半散落着的银发，似河流淌。
喻景行感知着剧烈跳动着的心，清晰分明。
经过短暂的平缓呼吸，喉咙终于恢复了功能，喻景行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然而不知道头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半张着口，头一次这么迫切地有说话欲望，离发出声音就差一点了。
钟声响了。
喻景行第一次注意到，原来越家庄园的角落一直屹立着一座钟塔。也难怪他没印象，这还是第一次听它敲响。
钟声如涟漪般悠扬着，从钟塔中心往四面八方缓缓传诵，每一声都庄重深沉。
整整十二声。
每一道钟声都有自已的意义吗，喻景行望着那座小塔，怔怔地想。
但很快他就无需再疑惑了，一滴水落在了他额心，凉得人瑟缩，但也带来洗清思绪的清明，喻景行此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举着手，感知着这段时间来，第一次触碰到的雨，久别重逢。
喻景行轻声呢喃：“下雨了，少钦。”
却无人回应。
喻景行心猛地一跳，不可置信地望向身侧，男人依旧坐在那，只是不说话。
喻景行发现自已先前判断错了，葡萄园不止有那一盏灯，还有月光，云与雨也无法阻挡的明亮月光。
月光洒落在陆少钦脸上，为他笼上了一层柔和的纱，只是他眼睛实在太亮了，最顶级的月光石也无法描述出那一点光，极润。
雨平等普济众生，同样也落在了他的脸颊。
喻景行很清醒，此刻每一个动作都受大脑支配，轻轻仰头，缓缓贴近，他甚至能望见男人微微颤动的瞳珠。
唇瓣触觉分明，传来一个讯息，雨滴烫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