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之前的杀气,多了几分探究与复杂。
院中,姜蕊萱正蹲下身,为即将去明理阁的西子叶流影整理着衣领。
她苍白的指尖,在孩子微凉的掌心轻轻一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记住张管事鞋边沾染的黄泥。”
她抬眼,目光飘向西院那片不起眼的墙根。
“和那里的土,一模一样。”
叶流影黑沉沉的眸子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凌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当是慈母对幼子的殷殷叮嘱。
他挥了挥手,侍卫们立刻将院中所有丫鬟仆妇都控制起来,排成一列。
“尚书大人有令,彻查继续!今日,从夫人的贴身丫鬟查起!”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了人群中一个面生的二等丫鬟身上。
那是姜蕊萱最近才从粗使丫鬟里提拔上来的,名唤小桃。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到夫人身边伺候的?”
小桃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被楚凌天如鹰隼般的目光一盯,双腿当即就软了。
“奴……奴婢小桃……是……是半月前……”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地西处乱瞟、
完全是一副心虚到了极点的模样。
楚凌天眉头一皱,向前逼近一步。
“半月前?夫人刚刚清醒,你就被提拔到近身伺候,倒是好大的福气!”
他语气森然,“说!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出入栖梧院?”
“我……我没有……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小桃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眼看就要哭喊出来。
一旦她失控乱语,就算什么都没说。
在这风口浪尖上,也足以被当成内鬼的同党,拖出去乱棍打死!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
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骤然响起!
只见翠浓“哎呀”一声,手中的茶盘一歪。
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小桃的裙摆上,碎裂的茶杯片溅了一地。
“你个死蹄子,毛手毛脚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翠浓柳眉倒竖,指着小桃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那副凶悍泼辣的样子,和平日里沉稳干练的模样判若两人。
“还不快滚下去换身干净衣服!杵在这里,是想脏了楚管家的眼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楚凌天被打断了审问,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着衣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桃。
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翠浓,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算了,带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
“是,多谢楚管家。”
翠浓立刻躬身行礼,拉着魂不附体的小桃,快步退了下去。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姜蕊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翠浓,果然没让她失望。
这份机智,这份胆色,远非普通丫鬟可比。
楚凌天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抓到什么把柄,只能继续盘问其他人。
然而,有了小桃的前车之鉴和翠浓的强势控场。
剩下的丫鬟们都应对得滴水不漏。
一个时辰过去,楚凌天依旧一无所获。
姜蕊萱知道,这场由叶孤寒掀起的彻查风暴,己经到了极限。
继续下去,毫无意义,反而会让她精心布置的暗线网络。
暴露在无休止的盘查之下。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她心中,早己为这场大戏选好了落幕的主角。
那个真正的“替罪羊”——叶孤寒亲手安插在栖梧院。
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心腹,张管事。
想到这里,姜蕊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与不远处的翠浓对上。
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极有规律地轻点了三下。
翠浓心中一凛,瞬间会意。
夫人这是在下令——
可以,放饵了。
那个她早就备好的“罪证”,是时候让它出现在最应该出现的地方了。
一个时辰后,楚凌天带着满心的疲惫与烦躁,离开了栖梧院。
他前脚刚走,翠浓后脚就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附在姜蕊萱耳边低语。
“夫人,都办妥了。张管事刚刚收了一个从澜汐城来的包裹,鬼鬼祟祟地藏进了他卧房的床板夹层里。”
“嗯。”
姜蕊萱淡淡应了一声,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叶孤寒,你以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能抓住我的把柄?
却不知,你即将亲手斩断你伸得最长的那只手臂。
你以为你在第五层,俯瞰全局。
可惜,我早己在第十层,为你铺好了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这场戏,该由你最信任的人,来亲手推向高潮。
她放下茶杯,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去,‘不经意’地让楚管家知道,张管事最近……手头似乎宽裕了不少。”
“是。”
翠浓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姜蕊萱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她看着院中那棵枯荣交替的梧桐树,眼神幽深如海。
她要让叶孤寒亲手拔掉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睛”!
还要让他为这只“眼睛”的“背叛”!
而怒火攻心,迁怒于真正与澜汐城有勾结的……姜彤雪。
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这盘棋,她要让所有人都成为她的棋子。
在她的股掌之间,上演一出兄弟反目、夫妻离心的绝妙好戏。
而她,只需静静地坐在幕后,欣赏仇人们一个个走向毁灭的丑陋姿态。
夜色,渐渐深了。
书房里,楚凌天正在向叶孤寒汇报今日一无所获的盘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