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蕊萱在翠浓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旅途疲惫。
她平静地接受着下人们的请安,平静地吩咐热水和晚膳。
仿佛这次澜汐城之行,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省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车轮碾过昭京城门槛的那一刻,她内心的计时器,己经开始了最后的倒数。
观海楼。
这三个字,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钢针,死死钉在她的心上。
那里,藏着叶孤寒的死期,也藏着她和孩子们唯一的生路。
“主子,您先歇歇,舟车劳顿的。”翠浓为她奉上温热的湿帕。
姜蕊萱接过,轻轻擦拭着脸颊,动作优雅而从容。
“不累。”
她轻声说,目光却越过庭院中的花木,望向府邸深处,叶孤寒的书房方向。
“好戏,才刚刚要开场呢。”
夜色渐深。
叶孤寒终于回到了府中。
他一踏入栖梧院,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整个院子,安静得像一潭死水。下人们的行动悄无声息,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这种极致的规矩,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他推开房门,姜蕊萱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在安静地夜读。
烛光映着她柔美的侧脸,娴静温婉,是他最熟悉、也最满意的贤妻模样。
“回来了?”姜蕊萱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仿佛等待晚归的丈夫。
“嗯。”
叶孤寒应了一声,脱下外袍,坐到她对面,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她。
“流城在铁衣营,还习惯么?”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孩子大了,总要出去历练的。”
姜蕊萱合上书,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母亲的怅然。
“只是……妾身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她演得天衣无缝。
可叶孤寒心中的那丝违和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总觉得,眼前的妻子,似乎有哪里变了。
她依旧温顺,依旧柔婉,但那份温顺之下,似乎藏着一种他看不透的、坚硬的内核。
就像一块被棉花包裹的钢铁。
“你似乎……清减了些。”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脸颊。
姜蕊萱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手,顺势为他倒了一杯茶。
“许是思虑过甚吧。”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烟火气。
叶孤寒的手僵在半空,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啊,你是该好好思虑思虑。”
他端起茶杯,话里有话,“如今的叶府,不比从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姜蕊萱端起自己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低垂的眼眸中,一片冰冷的嘲讽。
灭顶之灾?
你真正的灭顶之灾,正被三千铁卫,牢牢锁在观海楼的金库里呢!
“老爷说的是。”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顺从的模样,“妾身会约束好下人,绝不给老爷添乱。”
叶孤寒盯着她看了许久,终究没能从她脸上找出任何破绽。
他收回目光,一口饮尽杯中茶,起身向外走去。
在与心腹楚凌天擦肩而过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盯紧她。”
夜半三更。
确认所有窥探的视线都己撤去,姜蕊萱走进内室,反手锁上了门。
她走到那面巨大的多宝格前,手指在一只不起眼的瓷瓶上轻轻一旋。
“嘎吱——”
多宝格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了后面一间幽深的密室。
这才是她真正的战场!
密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澜汐城地图,上面用朱笔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姜蕊蕊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从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狠狠地落在一个被朱笔圈了三重红圈的位置上。
观海楼!
她知道,叶孤寒的警觉,让强攻变成了痴人说梦。
三千铁卫,水泄不通。
以她目前掌握的影墟外围力量,去冲击观海楼,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需要更强的力量。
需要一把能精准刺入敌人心脏,一击致命的尖刀!
姜蕊萱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那张她用前世记忆绘制出的,影墟总部的结构图。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图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前世,她首到死,都只是影墟的一枚棋子。
而这一世,她要做执棋人!
“是时候了……”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颤栗。
“影墟,该真正为我所用了!”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和一个怯怯的、带着奶气的声音。
“娘亲……你睡了吗?”
是梅婷!
姜蕊萱心中一凛,迅速将地图藏好,恢复了多宝格的原状,这才走过去打开房门。
近五岁半的小女儿叶梅婷,正抱着一个布偶,赤着小脚丫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梅婷怎么起来了?”姜蕊萱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弯腰抱起女儿,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我做了个噩梦。”
叶梅婷把小脑袋埋在母亲的颈窝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我梦到……好多坏人,在追二哥。”
姜蕊萱抱着女儿的手臂,猛地收紧。
她轻轻抚摸着梅婷柔软的头发,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的笑意。
连孩子都有了预感吗?
她看向窗外,明理阁的方向。
她的长子,近九岁半的叶穆云,此刻应该己经睡下。
但她知道,那个孩子,早己是她最可靠的同盟,是她安插在昭京棋盘上,最敏锐的一双眼睛。
“别怕。”
姜蕊珂柔声安慰着怀中的女儿。
“娘亲在呢,谁也伤害不了你们。”
她的话,既是对女儿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宣誓。
姜彤雪和东方芷瑶在醉月楼散播的那些。
关于她母亲的恶毒谣言,在她看来,不过是癣疥之疾,她甚至未曾多看一眼。
但这场风波背后,更深沉的暗流正在涌动,连夜晚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几分。
第二天,天光乍亮,这股无形的寒意愈发清晰地笼罩着栖梧院。
姜蕊萱一夜未眠,昨夜女儿叶梅婷的梦呓,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
连不谙世事的孩子都预感到了危险,可见叶孤寒与敌国的勾结,己到了何等猖獗的地步。
“主子,姜家来人了。”
翠浓快步走进内室,脸色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