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浓快步走进内堂,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对着正临窗看书的姜蕊萱。
声音都有些发颤:“主子,又倒下一个!这己经是府里第七个了!”
姜蕊萱放下书卷,眉心微蹙。
“还是上吐下泻?”
“是!跟之前的人一模一样!城里请来的大夫换了好几个,药也喝了十几副,可一点用都没有!现在府里人心惶惶,都说是……都说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个厨娘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哭喊道:“夫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厨房的张大勺和两个烧火的,也都起不来了!这……这午膳可怎么办啊!”
厨房的人也倒了?
翠浓的心猛地一沉。
仆人病倒尚可隔离,可厨房一旦停摆,几位小主子的膳食立刻就成了天大的问题!
一股无形的压力,混杂着草药的苦涩味道和仆人们的窃窃私语,在听涛居内迅速弥漫开来。
这里不是昭京,没有她经营多年的人脉和根基。
在这座陌生的海滨之城,一场小小的“疫病”,就足以让她的临时主场出现崩盘的迹象。
姜蕊萱的眼神冷了下来。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厨娘和满脸焦灼的翠浓。
一字一句道:“传我的话,将所有病倒的人集中到西边跨院,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另外,封了后院的水井,从今天起,所有人的饮水,都从前院取。”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一个软糯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娘亲。”
只见近五岁的叶梅婷牵着哥哥叶荣扬的手,悄悄探出个小脑袋。
她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紧张的大人们,小脸上没有丝毫惧怕。
姜蕊萱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朝她招了招手:“梅婷,怎么过来了?”
叶梅婷迈着小短腿跑到母亲身边,仰起小脸,天真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的小手指了指门外被抬走的方向,脆生生地说:
“娘亲,他们都吃了那种红色的贝壳。”
她顿了顿,又皱起小鼻子,像只警惕的小奶猫。
“他们还喝了后院井里的水。我闻到井水里有股味道,和海边那些臭臭的石头一个味儿。”
童言无忌。
但在场的大人们都只当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几句话落入姜蕊萱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她猛地低下头,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前世,梅婷在医道上的天赋无人能及,对各种气味和药性的敏感远超常人。
臭臭的石头?
海边的味道?
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瞬间在脑海中炸开!
澜汐城临海,土壤和水源中含有某些特殊的矿物。
本地人早己适应,但外来者若是饮用未经处理的生水,再食用了某些特定的海产……
这根本不是什么疫病!
而是水土不服引发的食物中毒!
“翠浓!”
姜蕊萱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奴婢在!”
“立刻去厨房,把昨天晚膳剩下的所有‘红泥螺’都给我拿过来!再去后院井里,取一碗水来!快!”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原本慌乱的众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管事和厨娘都愣住了,不明白夫人为何会突然对一个五岁女童的话如此上心。
翠浓却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领命而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主子绝不会无的放矢!
很快,一盘吃剩的红色贝壳和一碗略显浑浊的井水被端到了姜蕊萱面前。
姜蕊萱将那碗水凑到鼻尖,细细一闻。
果然!
水中有一股极淡的、类似于硫磺和海腥混合的特殊气味。
若非梅婷提醒,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她又拿起一枚红泥螺,用银簪撬开,螺肉看起来并无异样。
但她前世的记忆告诉她,这种海螺本身无毒。
可一旦与含有某种特定矿物质的水源相遇,就会在人体内产生一种剧烈的毒素。
引发上吐下泻的症状,与瘟疫初期的病症极为相似!
那些庸医,只知按寻常风寒杂症开方,自然是药石无效!
姜蕊萱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意外吗?
初来乍到,全府上下偏偏就误食了这种会产生剧毒的组合?
还恰好是在她因京城谣言而分神的时候?
这未免……也太巧了。
她看着眼前这碗水,仿佛看到的不是水。
而是叶孤寒,或是这座城里某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投来的一记阴冷的试探。
想用一场小小的“疫病”,就让我自乱阵脚,暴露出我的底牌?
真是可笑!
“来人!”姜蕊萱扬声道。
“夫人有何吩咐?”管事连忙上前。
姜蕊萱指着那碗水和贝壳,声音清越,传遍了整个院子:
“传令下去,此非疫病,乃是食物与井水相克所致。所有人都听好了,立刻用甘草、绿豆和大量生姜熬制浓汤,给所有病患灌下!”
管事看着那碗清澈见底的井水和几枚不起眼的红泥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声音干涩:“夫人,这……这甘草绿豆汤,只是寻常的解暑之物,怎能治得了如此凶险的‘疫病’?万一耽误了,这满府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我拿一府上下的性命在开玩笑?”
姜蕊萱缓缓转过身,目光清冷如冰,首首刺入管事的心底。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有生杀予夺的决断。
管事被她看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夫人这般模样,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压,比尚书大人发怒时还要可怕!
“庸医无能,你们束手无策,现在我找到了病根,你却来质疑我?”
姜蕊萱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还是说,你觉得这府里,该由你来做主?”
“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砰砰作响。
一旁的翠浓心中暗爽,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得意的时候。
她立刻上前,厉声对其他呆若木鸡的仆人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夫人的话吗?立刻去熬药!想死的就继续跪着!”
众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散去。
厨房很快升起了火,浓郁的姜汤和甘草气息开始在听涛居弥漫。然而,姜蕊萱并未就此收手。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管事,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