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东海之行，我偏要跟去！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殿上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叶尚书深谋远虑，国之栋梁！”
“有叶尚书在，东海无虞矣！”
叶孤寒面色沉肃，对周遭的赞誉恍若未闻。
待那嗡嗡的议论声稍歇，他才再度开口，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温情。
“陛下隆恩浩荡，臣感激涕零。此行路途遥远，臣尚有一不情之请。臣的拙荆为叶家操持内外，劳苦功高，臣想……携她与几个孩子同行。”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让她见见我大昭的壮丽河山，也让孩子们知晓戍边将士之不易。”叶孤寒的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无懈可击。
一瞬间，整个金銮殿的气氛都变了。
一个位高权重、心系国事，却又不忘体恤妻儿的完美臣子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叶尚书与夫人当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我等！”
“不仅是好官，更是好夫君、好父亲啊！”
御座上的皇帝闻言，亦是龙心大悦。
这番朝堂上的“美谈”，几乎是立刻就传回了叶府。
栖梧院中，姜蕊萱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金剪，修剪着一盆君子兰。
当婢女将朝堂上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完毕，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咔嚓”一声，一片略显枯黄的叶子被精准地剪下，落在光洁的桌面。
她没有抬头，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冷笑。
叶孤寒，你果然上钩了。
远行的准备工作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展开。
整个叶府都陷入一种忙碌的亢奋之中。
仆从们脚步匆匆，搬运着一箱箱为远行准备的衣物、药材和用具。
姜蕊萱坐在主厅，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一切。
“夫人的那件云锦斗篷要单独放，路上风大。”
“三少爷的剑要用厚布裹好，免得磕碰了。”
“小姐的药炉和药材最是金贵，派两个最稳重的人看着。”
她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一派完美主母的作风。
然而，她敏锐地察觉到，人群中有几双眼睛，总是不着痕迹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是两个新来的二等丫鬟，还有一个看着孔武有力的车夫，都是叶孤寒前几日才添进府里的。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姜蕊萱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一个正在擦拭花瓶的新丫鬟温和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一惊，连忙放下花瓶，躬身道：“回夫人，奴婢叫春桃。”
“手脚倒是麻利。”
姜蕊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只是这院里的规矩，你怕是还不熟。我这套汝窑的瓷器，最是娇贵，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力。
“你和秋菊就别在这儿忙了，去外院跟着管家，学学怎么打理车马吧。我身边有张妈妈她们伺候就够了。”
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将两个探子支到了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春桃和另一个丫鬟脸色一白，却不敢反驳，只能喏喏地退下。
叶孤寒，你的牢笼，困不住我。你的眼睛，只会成为蒙蔽你自己的纱布。
当天下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叶府侧门驶出，拐进了昭京最热闹的瓦市。
姜蕊萱的心腹侍女翠儿，在一家茶楼的雅间里，见到了一位在京中颇有名气的说书先生。
翠儿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推到对方面前。
“先生，我家主人想请您……说个新故事。”
那说书先生眼冒精光，连忙将银子揣进怀里：“姑娘请讲。”
“这个故事，要这么说。”
翠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都按照姜蕊萱的吩咐。
“兵部尚书叶大人，忧心国事，日夜操劳，连身子都熬坏了。可他心里，不仅有国，还有家。他感念妻子持家不易，心疼儿女不知民间疾苦……”
“于是，他决定，借着巡查海防的机会，带上全家，来一场‘体恤民情’的远行。这不是游山玩水，这是一位父亲，用脚步丈量国土，教给儿女最深刻的一课！”
说书先生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兴奋。
这种糅合了忠君、爱国、亲情的故事，最是受达官贵妇们的追捧！
“姑娘放心，不出三日，这个故事，必定传遍昭京每一个高门府邸的后院！”
三日后，安国公府的赏花宴上。
叶孤寒刚一出现，就被一群同僚围了起来。
“孤寒兄，你可真是给我等上了一课啊！”吏部侍郎抚掌赞叹。
“是啊！我家中那婆娘听闻嫂夫人能随你同去澜汐城，己经跟我闹了好几天了！”户部主事半是玩笑半是羡慕地说道。
“什么巡查海防，听闻你这是要带着孩子们亲身体验‘万里江山，民生百态’啊！这等胸襟，我辈楷模！”
叶孤寒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夸赞，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得体，心中却升起一丝疑云。
体恤民情？
体验民生？
他明明只是想把那几个不省心的棋子，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而己。
这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还传得如此……感人肺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穿过人群，寻找姜蕊萱。
她正被安国公夫人和几位诰命夫人围在中央，低眉顺眼，巧笑嫣然。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远远地对他露出一个温婉柔顺的笑容。
带着一丝属于妻子的、恰到好处的仰慕与骄傲。
那副模样，纯良无害，像一只被精心豢养的金丝雀，除了歌颂主人，再无他想。
叶孤寒心中的疑虑，瞬间被那股熟悉的、掌控一切的自负感所取代。
是了。
定是自己平日的言行太过完美，才让世人有了这般美好的联想。
至于她？
不过是自己完美门面上，最柔顺的那一笔点缀罢了。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名太监手持拂尘，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高声唱喏：“圣旨到——”
叶孤寒心中一凛，连忙率众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尚书叶孤寒，忠君体国，教子有方，堪为百官表率。闻其将携家眷巡视东海，体察民情，朕心甚慰！特赐东海明珠一斛，上等蜀锦百匹，以彰其德！其妻姜氏，贤良淑德，相夫有功，一体同赏！钦此——”
捧着明黄的圣旨，叶孤寒彻底愣住了。
他被自己亲手递出的缰绳，和姜蕊萱在暗中编织的舆论，彻底绑在了一辆名为“体面”的华丽马车上。
这一趟澜汐城之行，他必须扮演好“贤臣”、“良夫”、“慈父”的完美角色。
因为，皇帝在看着，满朝文武在看着，全天下的百姓，都将看着。
带着这身沉重的枷锁，叶孤寒回到叶府。
他深知，这趟“体面”之行，从踏入栖梧院的那一刻起，便己开始。
他取出那颗在宫中便己准备好的东海明珠，掌心温润，却重若千钧。
走进栖梧院，姜蕊萱正倚窗而立，似是久候。
叶孤寒走到她身前，将明珠递上，声音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疏离：
“这是东海明珠，权作此行启程的薄礼。”
姜蕊萱的目光落在明珠上，却未立刻触碰，更未回应他的言语。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一片空无。
良久，她才纤手轻抬，将明珠从他手中接过。
她走到妆台前，将那颗硕大的东海明珠放回锦盒，盖子合上的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叶孤寒离开，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这颗明珠，不过是他们之间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情感隔绝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