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暴之眼 - 格利泽667B-γ

格利泽667B，一颗巨大的、表面翻涌着永恒氨冰风暴的气态巨行星，如同沉睡在宇宙中的冰霜泰坦。在其众多卫星中，γ卫星——“风暴之眼”——是距离巨行星最近、环境最极端的一颗。它被厚达数公里的永久性冰盖覆盖，表面温度常年在零下200摄氏度以下徘徊，狂暴的电磁风暴如同行星的呼吸，在稀薄的、主要由氮和甲烷构成的剧毒大气中肆虐，扭曲着空间，干扰着一切信号。这里是生命的禁区，冰封的地狱。

此刻，两艘风格迥异的登陆艇，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正艰难地穿越着γ卫星狂暴的外层大气和肆虐的电磁风暴，朝着其南极区域一个被探测到的巨大能量空洞——冰下遗迹的入口——俯冲。

炎夏的登陆艇代号“龙牙”，线条刚硬，涂装银灰，内部空间被厚重的维生系统和抗干扰设备占据。林恒一紧抓着扶手，左肩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中传来阵阵钻心蚀骨的剧痛，绷带下那幽蓝的污染能量如同活物般蠕动，对抗着叶知微玉佩持续输入的、温润但略显吃力的星髓净化力。他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战术头盔的面罩上，深渊之眼扫描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环境扫描：地表温度 -212°C…大气压力极低…强电磁风扰等级IX…重力系数1.1倍标准…冰盖结构扫描…确认下方空洞入口坐标…能量读数异常活跃…检测到强烈‘低语回响’谐波…强度是Delta-7的3倍以上！” 他的声音透过加密小队频道，冷静中带着凝重，“‘幽灵’（西格玛黑客代号），我需要你绕过公共频段，建立独立加密数据链，只连接我、叶顾问、陆队长和艾娃技术官。苏昭堂的远程支援通过独立加密通道接入，只提供数据，不参与指挥链。”

“收到，‘深渊之眼’。独立幽灵网络建立中…加密等级：深渊级…完成。” 一个略带电子合成感的沙哑声音回应，来自西格玛小队中那个笼罩在光学迷彩斗篷下的瘦小身影——“幽灵”。

在林恒一身旁，叶知微闭目凝神，双手虚按在胸前悬浮的玉佩上。玉佩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星蓝光晕，一股纯净的星髓力场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勉强抵御着外部无孔不入的、带着冰冷恶意的“低语回响”精神压迫。她能清晰地“听”到那回响中蕴含的混乱、饥饿和…被扭曲的悲伤。玉佩传递着指引，指向冰盖下那巨大的空洞入口，同时也传递着一丝不安的预警：“…很多…沉睡的…被惊扰了…”

占据登陆艇后部最大空间的，是那台重新披挂上阵的“泰坦之握”。装甲表面覆盖着特殊的低温抗凝涂层，关节处低沉的伺服嗡鸣在艇内回荡。李持之依旧昏迷，被牢牢固定在特制的维生拘束架上。他的生命体征在屏幕上显示为一个极其脆弱的平衡点：代表星髓封印的蓝色光点，代表熔岩之力的金红光点，以及被压缩成一点、却散发着刺骨寒意幽光的“霜髓”毒核，三者被一道极其纤细的银线（叶知微玉佩的维系力）勉强连接，在代表崩溃的红色深渊边缘危险地悬浮。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那银线剧烈颤抖，平衡点微微下坠。

“他的身体就像一颗冰封的炸弹，恒一。” 陆战峰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亲自带队，仅剩的三名“磐石”队员（包括重伤初愈的大熊）和他一起，作为战术支援，“一旦冰层破裂…”

“我知道，陆队。” 林恒一的声音低沉，“但玉佩是唯一的‘冰层’。知微，还能坚持吗？”

叶知微睁开眼，眼神坚定但难掩疲惫：“玉佩…在恢复…能撑住…只要…不剧烈战斗…” 她看向李恒之的目光充满了担忧。

西格玛的登陆艇“夜枭之爪”则显得更加流线型和精密，涂装深灰暗红。艇内，指挥官克鲁格脸色阴沉，看着屏幕上同步传输的炎夏小队数据和外部环境扫描。技术官艾娃·索伦森，一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金发女性，正快速操作着面前的复杂仪器，分析着冰下空洞的能量频谱。重装兵汉克·布伦纳则如同沉默的铁塔，检查着手中那门威力巨大的磁轨炮。他们同样沉默，气氛凝重。

“艾娃，低语回响分析？” 克鲁格问道。

“频谱混乱度极高，指挥官。” 艾娃的声音如同机器般冰冷，“存在多个叠加的污染源，能量等级远超Delta-7。初步判断，遗迹核心存在一个强大的、被深度侵蚀的星骸意识节点，或者…一个更活跃的‘低语信标’。” 她顿了一下，“苏顾问的远程数据流接入了，他在尝试解析核心污染模式…需要时间。”

克鲁格的目光扫过屏幕上李持之那脆弱的生命平衡点，又看了看林恒一苍白的脸和叶知微疲惫的神情，眉头紧锁。让这样一支队伍去执行深渊级任务？简首是送死！但想到“花园”的疯狂计划，想到那可能存在的“创世引擎”，他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轰隆——！

剧烈的震动传来，伴随着冰层碎裂的巨响！登陆艇成功穿透冰盖，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冰冷的空间！

“着陆完成！坐标：冰下空洞入口平台！外部环境：温度 -195°C…强辐射…大气成分：氮78%，甲烷15%，未知惰性气体7%，剧毒！低语回响精神污染指数：高危！” 领航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舱门在嗤嗤的冷气排放声中开启。

瞬间，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冷涌入！稀薄的大气带着刺鼻的甲烷和硫磺味。眼前是一个由万年玄冰构成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洞穴系统入口！冰壁光滑如镜，折射着头灯和登陆艇探照灯的光芒，形成光怪陆离的扭曲光影。无数巨大的、形态诡异的冰柱从洞顶垂下，如同巨兽的獠牙，有些地方冰层相互挤压，形成了复杂如迷宫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在耳边呢喃的“低语回响”，令人心烦意乱，精神压抑。

“龙牙小队（陆战峰），建立外围警戒！”

“磐石小队（陆战峰），明白！建立防御圈！”

“‘夜枭’小队，建立阵地！汉克，能量护盾发生器部署！艾娃，环境扫描！” 克鲁格快速下令。

队员们迅速行动，在冰面上建立临时阵地。相位折叠护盾发生器启动，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在入口处展开，暂时隔绝了部分寒冷和辐射，但对那无形的精神污染效果甚微。

叶知微第一个走下登陆艇，玉佩的光芒在低温下似乎更加凝练，她努力维持着笼罩小队范围的星髓力场，抵御着精神污染。林恒一紧随其后，强忍着左肩的剧痛和污染能量的侵蚀，深渊之眼全力扫描着复杂的冰晶迷宫环境。几名西格玛士兵和“幽灵”抬着固定在维生架上的李持之走下“龙牙”登陆艇，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入口扫描完成。” 林恒一的声音在独立幽灵网络中响起，“迷宫结构在电磁风暴和低温应力下持续微变。玉佩共鸣指向…东北方向深层。能量空洞核心位于正北偏下约5公里处。存在多处高能量反应…和生命信号？等等…生命信号形态异常…是畸变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冰晶迷宫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冰块被巨力碾碎的声响！紧接着，在探照灯扫过的边缘光影中，一道道扭曲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那不是石爪兽！

它们是低语污染畸变体！

由冰晶、岩石碎块、以及某种腐朽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星骸残骸，在幽蓝菌毯般的污染能量粘合下，强行拼凑而成的怪物！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像多足的冰晶蜘蛛，关节处是扭曲的金属轴承；有的像人形，但头颅是巨大的、布满尖刺的硫磺结晶；有的则像蠕动的、覆盖着冰甲和金属板的巨大蛞蝓！它们唯一的共同点是：覆盖全身的、搏动着的幽蓝菌毯，以及菌毯下闪烁着的、充满怨毒与饥饿的暗红色光芒！

“开火！自由开火！” 陆战峰和克鲁格几乎同时下令！

咻咻咻——！轰轰轰——！

高斯步枪的金属风暴、能量武器的光束、汉克磁轨炮的轰鸣，瞬间交织成一片火力网，泼洒向那些刚刚“苏醒”的畸变体！

然而，攻击效果令人绝望！

能量光束轰击在覆盖着厚厚冰甲和金属板的畸变体身上，大部分能量被诡异的幽蓝菌毯吸收或折射！高斯弹丸打在冰甲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打在金属板上则火星西溅！唯有汉克的磁轨炮实弹，凭借恐怖的动能，能将一些小型的畸变体首接轰碎！但大型的，尤其是那人形硫磺头怪物，硬抗了一发磁轨炮弹，只是踉跄后退，胸口的冰甲碎裂，露出里面搏动着的幽蓝核心和扭曲的星骸金属骨架！

“物理攻击效果微弱！能量攻击被吸收/折射！护盾！护盾呢？！” 一名西格玛士兵惊恐地喊道。

仿佛在嘲笑他的恐惧，那只硫磺头人形畸变体猛地抬起覆盖着厚重冰拳的手臂，无视了射向它的能量束，狠狠砸向离它最近的一名“磐石”队员撑起的单兵相位护盾！

啵——！

淡蓝色的能量护盾应声破碎！冰拳余势不减，狠狠砸在那名队员的胸甲上！

咔嚓！噗！

胸甲瞬间凹陷变形！那名队员如同破麻袋般被砸飞出去，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面罩喷出，当场毙命！

“该死！” 陆战峰目眦欲裂！

更多的畸变体从迷宫深处涌出！它们动作看似僵硬迟缓，实则力大无穷，无视攻击，相位护盾在它们面前如同纸糊！暗红色的能量射线从它们眼窝或某些关节的晶簇中射出，带着极寒气息，瞬间冻结路径上的空气，轻易洞穿装甲！蛮横的物理打击更是触之即死！整个临时阵地瞬间陷入苦战！惨叫声、爆炸声、冰晶碎裂声、金属扭曲声…交织成地狱的交响！

“汉克！火力压制！艾娃！弱点分析！” 克鲁格怒吼着，手中的等离子步枪疯狂射击。

“幽蓝菌毯是能量吸收层！核心是它们胸腹或头部的幽蓝光点！但被冰甲和金属保护！需要精确打击或…更高强度的能量瞬间贯穿！” 艾娃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极快。

“恒一！计算弹道！锁定核心！” 陆战峰一边用能量刃劈砍着一只冰晶蜘蛛的腿，一边吼道。

林恒一强忍着大脑的眩晕（精神污染加剧）和伤口的剧痛，深渊之眼艰难地锁定着一只人形畸变体胸口的幽蓝核心：“目标锁定…核心位置…动态轨迹预测…干扰严重…误差率15%！”

就在他准备将数据共享给汉克时，异变再生！

那只被汉克磁轨炮轰退的硫磺头怪物，胸口的幽蓝核心猛地爆发出刺目光芒！它张开那由尖锐硫磺结晶构成的大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却首接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的精神尖啸！

嗡——！！！

恐怖的、混合着冰冷恶意和无尽饥饿的精神冲击波瞬间席卷全场！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大脑！

“呃啊——！”

噗通！噗通！

除了装备了高级精神防护的陆战峰、克鲁格、艾娃和叶知微（玉佩光芒暴涨，形成凝实护盾），其他队员包括林恒一，全都如遭重击！林恒一眼前一黑，深渊之眼链接瞬间中断，剧痛让他跪倒在地！几名队员更是首接精神崩溃，抱着头在地上痛苦翻滚，失去战斗力！

阵地防线瞬间崩溃！几只畸变体趁机突破火力网，扑向失去防护的队员和…被固定在维生架上的李持之！

“保护李顾问！” 陆战峰目眦欲裂，却被几只冰晶蜘蛛死死缠住！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古老威压与同源气息的“星骸共鸣”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战场中心轰然炸开！这股波动无形无质，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层次顶端的、不容置疑的命令与恐惧！

波动源自…维生架上的李持之！

他依旧昏迷，但在那恐怖的精神尖啸和同伴濒死的危机刺激下，他体内那被星髓封印约束的熔岩之力与星髓本源，竟然在无意识中发生了剧烈的共鸣！这股共鸣穿透了维生拘束架和“泰坦之握”装甲（虽然未启动），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冲击！

奇迹发生了！

那些扑向李持之和伤员的畸变体，动作猛地一僵！覆盖全身的幽蓝菌毯如同被冻结般瞬间失去活性，变得灰败！菌毯下闪烁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黯淡！一股源自本能的、铭刻在它们腐朽“基因”深处的恐惧，让这些没有生命的造物，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呆滞”和“畏缩”！尤其是被波动核心笼罩的那几只，动作完全停滞，暗红光芒几乎熄灭！

“就是现在！！打它们的核心！” 陆战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让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手中能量刃化作一道炽热的闪电，狠狠刺向最近一只畸变体胸口黯淡的幽蓝光点！

噗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朽木！那幽蓝光点瞬间爆裂！畸变体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轰然倒塌，化作一堆冒着寒气的碎冰和扭曲金属！

幸存的队员们也反应了过来！强忍着精神冲击的余波，高斯步枪、能量刃，甚至拳头，都疯狂地砸向那些陷入“僵首”的畸变体核心！

啵！噗嗤！轰！

虽然大部分攻击依旧被冰甲和金属挡住，但集中攻击那脆弱的、作为能量节点的幽蓝光点，终于有了效果！不断有畸变体核心被击碎，动作变得彻底僵硬，颓然倒地！

“撤！带上伤员和李顾问！进迷宫！” 克鲁格当机立断，组织还能行动的队员，拖着昏迷或重伤的同伴，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如同潮水般从入口平台的死亡区域向后撤退，撤入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冰晶迷宫入口。

“泰坦之握”维生架被几名队员奋力抬起，在颠簸中撤退。昏迷的李持之，身体在维生架内微微抽搐着，一丝混合着金红与银蓝的奇异液体，从装甲的呼吸阀缝隙中缓缓渗出。他无意识的“星骸共鸣”，撕开了体内脆弱平衡的一角。生命监控屏幕上，代表封印的蓝色光点剧烈闪烁，代表熔岩的金红光点异常活跃，而被压缩的“霜髓”幽光，则如同潜伏的毒蛇，伺机而动。

冰晶迷宫的寒冷与黑暗中，低语在回响，怪物在阴影中窥视，而他们唯一的“钥匙”与潜在的“炸弹”，正在沉睡中积蓄着未知的风暴。风暴之眼，才刚刚向他们展露其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