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灵信号与微笑面具
实验室的空气冰冷而洁净，弥漫着臭氧与精密金属混合的独特气味。林恒一伏在宽大的合金实验台前，指尖在悬浮的虚拟键盘上敲击出急促的鼓点。幽蓝的光线从嵌入桌面的导光板漫射上来，映亮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淡淡的青黑。
屏幕上是瀑布般倾泻的实时频谱图，绿色、蓝色的线条跳跃、纠缠。昨夜凌晨三点十七分，一个极其微弱、结构怪异的脉冲信号，如同宇宙深空的呓语，突兀地刺破了常规的波段噪音。它只存在了零点三秒，快得如同幻觉，却在他捕捉到的瞬间，留下了一道冰冷刺骨的刻痕。
“频率飘忽…调制方式从未见过…像是…某种加密通讯的握手协议？”林恒一喃喃自语，试图在残留的数据碎片中重建信号模型。他手边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由废弃零件拼凑成的八足机械蜘蛛——“蛛探”，几条纤细的线路正连接着它背部的数据接口。这是他追踪信号的临时接收端。实验台一角，堆满了拆解的传感器、写满复杂推导公式的草稿纸，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夜徒劳的焦灼。
窗外，巨大的全息投影校训“潜能即国运”悬浮在晨曦微光中，缓缓旋转，冰冷的金属光泽与下方绿意盎然的校园形成奇异对比。这里是炎夏共和国国防科技高级中学，代号“潜龙学院”——汇聚全国天才少年，肩负着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秘密使命之地。
突然，一阵压抑的喧哗穿透实验室厚重的隔音门，从走廊灌了进来。
“走路不长眼是吧？撞坏了老子的东西，赔得起吗？”一个尖利嚣张的声音刺耳地响起。
林恒一皱眉，暂时将幽灵信号的谜团搁置，起身拉开门。
楼梯口的景象撞入眼帘。李持之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堵墙，挡在三个明显低年级的男生面前。他穿着红色的运动背心，的臂膀肌肉虬结，此刻正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面前，一个戴着厚厚眼镜、身材瘦小的男生瑟缩着，崭新的校服上沾着污渍，书包被扯开，里面一个封装着精密芯片的透明盒子不翼而飞。
为首的小个子男生，外号“瘦猴”的王浩，正趾高气扬地用手指戳着瘦弱男生的胸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穷鬼！知道这‘神经突触加速训练芯片’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拿你的‘潜能补助金’来抵债！”
“放屁！”李持之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开，他一把攥住瘦猴的手腕，巨大的力量捏得对方龇牙咧嘴，“我他妈亲眼看见你们故意撞他，抢东西！把芯片还回来！”他的拳头紧握，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股无形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弥漫开来，让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学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手腕上那个特制的运动监测环，心率数值正疯狂地飙升，逼近黄色警戒线。
被抢的瘦弱男生——张小雨，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泪水在镜片后打转，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更别说开口指证。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平和、带着恰到好处关切的声音，如同滑腻的丝绸，轻轻拂过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怎么了？一大清早，这么热闹？”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自然地让开一条通道。苏昭堂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蓝色校服，左胸佩戴着闪亮的学生会宣传部徽章。金丝眼镜后，是一双清澈温和、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睛。他脸上挂着教科书般完美的微笑，先是对李持之理解地点点头，仿佛安抚一头躁动的雄狮，随后目光转向瘦猴王浩，语气带着师长般的责备，却又奇异地不让人反感：“王浩同学，又是你？我记得上周才强调过，同学之间要友爱互助。这位同学的东西，”他指了指张小雨，“是不是你们不小心‘拿错’了？”
瘦猴脸上的嚣张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比张小雨还要委屈三分的表情，声音都带了哭腔：“苏部长！天地良心啊！我们真没拿！是他自己走路摔了，把东西摔坏了，就赖我们头上！李学长他…他还威胁要揍我们！”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揉着自己被李持之攥过的手腕。旁边几个跟班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颠倒黑白的本事炉火纯青。
苏昭堂的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的手指，习惯性地、极其优雅地轻轻拂过胸前那枚银光闪闪的宣传徽章。当他的目光转向张小雨时，那温和的视线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如同深潭底部暗流涌动的涟漪。被这目光触及的张小雨，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原本想要辩解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死死抿住，头垂得更低了，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个严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级部主任张栋，人送外号“铁面阎王”，板着一张能冻死人的脸，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混乱的中心。
苏昭堂立刻上前半步，姿态谦恭又带着学生干部的担当，流畅地开口：“张主任，您来得正好。事情是这样的，”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这位张小雨同学似乎不小心弄丢了他珍贵的训练芯片，情绪比较激动，可能和王浩他们发生了一点口角误会。李持之同学路过，可能一时情急，误会更深了些。”他的叙述简洁明了，重点突出“误会”和“情绪激动”，巧妙地忽略了张小雨衣服上的污渍和瘦猴手腕上新鲜的红印，更只字不提“抢劫”二字。
张主任严厉的目光立刻钉在李持之身上：“李持之！又是你！仗着自己体能测试拿了A+，基因锁潜力评估高，就敢无视校规，在公共场合扰乱秩序，还威胁低年级同学？”他对李持之印象本就欠佳，认为此子空有蛮力，冲动易怒，是校园不稳定的因素。而苏昭堂，则是他心目中品学兼优、处事得体的完美典范。“记过一次！两千字深刻检讨！明天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再有下次，”张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取消你下次‘X-Task’的资格！”
这处罚如同重锤砸下。记过处分会留下档案污点，首接影响未来的基因锁评定等级和资源分配。而取消X-Task资格，更是断送开启更高层基因锁可能性的致命打击！
李持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憋屈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张主任！是他们抢东西！我……”
“够了！”张主任粗暴地打断他，根本不给辩解的机会，“我只相信我看到和听到的事实！苏昭堂同学的话，比你冲动之下的辩解可信得多！”他转向瘦猴几人，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依旧严厉：“你们几个，聚众喧哗，也有责任！口头警告一次！再有类似情况，一并严惩！”这轻飘飘的警告，与李持之的记过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瘦猴几人立刻点头哈腰，连声保证，眼底的得意却几乎要溢出来。
林恒一站在门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李持之紧握的双拳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看到张小雨绝望地缩着肩膀，看到苏昭堂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漠然。当苏昭堂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实验室门口，与林恒一视线相碰时，那完美的微笑弧度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还对他微微颔首致意，仿佛刚才那场不公的裁决与他毫无干系。
林恒一沉默地关上了实验室的门，将走廊的喧嚣隔绝在外。他快步回到实验台前，心绪难平。苏昭堂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和冰冷算计的眼神在脑海中反复交替。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幽灵信号上。
手指刚触碰到“蛛探”的连接线，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猛地钻入鼻腔！
林恒一瞳孔骤缩！
只见连接着宽频接收器核心模块的接口处，一缕微弱的青烟正袅袅升起！原本闪烁着工作指示灯的模块，此刻一片死寂，表面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熔毁痕迹！他迅速断开连接，检查线路——不是短路！是模块内部一个关键的高频滤波元件被某种极其强大的、瞬间的定向电磁脉冲彻底烧毁了！
他立刻调取昨夜捕捉到的幽灵信号原始数据备份。屏幕上跳出的，却是一堆混乱无序、无法识别的乱码！数据损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恒一的脚底窜上脊椎。昨夜捕捉到的信号绝非幻觉！设备烧毁，数据损坏……是巧合？还是……某种警告？或者，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广场上，苏昭堂正微笑着与几位路过的老师交谈，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完美无瑕，人畜无害。
与此同时，教学楼的另一端。
叶知微抱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从图书馆侧门走出，恰好目睹了楼梯口冲突的尾声。她看到了李持之被训斥时憋屈得通红的侧脸，看到了瘦猴等人离去时掩饰不住的得意，更清晰地看到了张小雨面对苏昭堂时，那种深入骨髓、远超对张主任的恐惧——那是一种小动物面对天敌时本能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尤其当苏昭堂说话时，瘦猴的眼神曾有过一刹那极其短暂的呆滞，随即是绝对的顺从，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叶知微的心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默默记下了那个无助男生的班级和名字——高一（7）班，张小雨。
空手道训练馆内，沉重的击打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李持之赤裸着上身，汗水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肆意流淌，勾勒出岩石般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他面前的沙袋在狂暴的拳脚轰击下剧烈地摇晃、呻吟。每一拳，每一腿，都倾注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和憋屈。
“苏！昭！堂！”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更猛烈的打击。记过处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档案上，更烫在他的自尊心上。X-Task资格取消的威胁，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比这些更让他感到窒息的是苏昭堂的手段——那张永远带着微笑的脸，那看似公正实则阴毒的言辞，那操控人心、玩弄规则于股掌之间的能力。这不再是简单的霸凌，而是一张粘稠的、带着毒刺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向他笼罩过来。
轰！最后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沙袋连接上方的钢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李持之喘息着停下，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地板上。他并非没有脑子，苏昭堂那套操作，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抹了把脸，眼神中除了愤怒，第一次染上了凝重的不安。
林恒一站在实验室窗前，看着下方广场上苏昭堂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看实验台上那冒着焦糊味的残骸和屏幕上刺眼的乱码。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寒刃。
“信号不是幻觉…”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人…不想让我查下去。”
图书馆僻静的角落，昏暗的光线下，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叶知微找到了蜷缩在巨大书架阴影里的张小雨。她蹲下身，递过一张纸巾，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小雨？”
张小雨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惊恐，看清是叶知微才稍微放松，随即又拼命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别…别问我…学姐…求求你…不能说…说了…说了会…”他恐惧地捂住自己的嘴，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可怕的惩罚降临，“会…会更惨的…” 巨大的恐惧将他死死攫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训练馆里，李持之最后重重一拳砸在己经有些变形的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汗水浸透了他的短发，顺着脖颈流下。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如同受伤后更加危险的猛兽，死死盯着空气中某个无形的点。
“苏昭堂…”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带着钢铁般的决心，“这事…没完！”
实验室里，林恒一关掉了屏幕上那片刺眼的乱码。幽蓝的光线映亮他半边脸庞，冷静得近乎冷酷。他转身，走向存放备用零件的储物柜。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元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窗外，巨大的全息校训缓缓旋转，“潜能即国运”几个大字在夕阳余晖中流淌着冰冷而沉重的光泽。
潜龙学院的夜，正悄然降临。平静的校园之下，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加速涌动。一场围绕着天赋、阴谋与生存的无声战争，己然拉开了它沉重的序幕。而三位少年，正被这股暗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滑向未知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