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早己响过,物理实验室却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焊锡松香的微涩气味,还有一种近乎实质的紧张感。方锐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布满彩色电线和发光二极管的古怪装置——那是在上次“共形映射危机”后紧急改造的“脑波多维频谱分析仪”(方锐起的名字总是这么……贴切又拗口)。
陈数则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坐在电脑屏幕前。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心电图波形,旁边叠加着瀑布般流淌的频谱分析数据流。这数据来自刚从校医室“借”出来的王浩的最新一次心率监测记录。王浩就是那个钥匙保管员007,他平凡外表下藏着连接“文明评估器”的关键节点。
“还是太‘干净’了,”陈数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奏,“就像是被精心过滤过的信号,剔除了所有‘杂质’……但宇宙不该这么完美。”
高度集中的思考让他的世界收缩到只剩下眼前这片闪烁的光幕。那些跳动的波形在他眼中不再是简单的生理信号,而是变成了流动的数学符号,等待解码的宇宙密语。他想起了曾读过的一个古老故事:古希腊数学家毕达哥拉斯,如何从铁匠铺不同重量的锤子敲击声中发现和谐音程的比例关系。声音、振动、比例……数学是宇宙的通用语言,而人心,是否也遵循着某种深藏的数学旋律?
“喂,陈数同志,你这‘人形超级计算机’模式快烧干了实验室的保险丝了。”方锐调试完一个模块,擦了擦额头的汗,半开玩笑地递过来一杯水,“给大脑降降温,CPU过热容易蓝屏。王浩那小子的心率图真那么邪门?”
陈数没接水杯,眼睛依旧紧盯着屏幕,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咀嚼一个只有他自己懂的冷笑话。“不是邪门,是太‘正’了。就像……就像你想在一幅风景画里找出隐藏的几何图形,结果发现整幅画本身就是由完美几何体构成的。”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短暂抽离,“我需要一个‘噪音’,一个扰动源,看看这完美的结构下藏着什么。”
“扰动源?”方锐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这个我在行!”他转身在堆满零件的桌子上翻找起来,叮当作响,“咱上次不是收集了点‘时空静电’的残留能量吗?那玩意儿绝对够噪!等我接个耦合器……”
几分钟后,一缕极其微弱、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电弧被小心翼翼地引导,接入到分析仪的输入端口。
嗡——
屏幕上的心电波形猛地一颤!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平滑的曲线瞬间爆发出无数细微的涟漪和毛刺。几乎同时,旁边的三维频谱图剧烈变幻!
陈数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杂音、毛刺在频谱分析下,并非无序的混乱,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重组、排列、共振!
“费马大定理……”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啥?那个说x^n + y^n = z^n 在n>2时没有正整数解的?”方锐凑过来,一脸茫然地看向屏幕,“这跟心跳有啥关系?”
“不是定理本身,”陈数的语速快得像在喷射子弹,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调出对比图,“你看这里!这些突然增强的、离散的谐波分量!它们的频率分布模式……和王浩心率主频之间构成的能量关系,精准地符合费马大定理所描述的‘不可能三角’!”他激动地指向几个特定的峰值点,“你看,这个频率点A,它的三次方能量强度,刚好等于点B的三次方加上点C的三次方!但A、B、C的频率值本身,却无法构成任何简单的整数比关系!这就像是在说:存在三维空间里的三个点,它们的‘距离立方’满足毕达哥拉斯定理,但它们的坐标本身却无法用整数表达!这是费马大定理在动态频谱上的拓扑显现!”
方锐听得眼睛发首:“等等……你是说,这小子的心跳里,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不断变化的数学悖论演示现场?就像……就像有人把他的心脏当成了演算纸,实时书写着费马?”
“比那更惊人!”陈数调出全息投影仪,将重构后的多维频谱图投射到空中。金色的点、线、面在虚空中交织、旋转、连接。“这不是孤立的点!这些符合‘费马节点’的能量点,分布在全球不同的方位!它们之间……”他调动数据,启动了强大的空间关联算法。
投影图瞬间变化!七个异常明亮的金色光点清晰地浮现出来,分别位于亚洲、欧洲、北美等不同大陆。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被无形的能量线连接着,构成了一个……立体网络结构。
“七个点……”方锐喃喃道,“北斗也是七星……像勺子!”
“不是勺子,是‘群’!”陈数眼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他飞快地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写下一堆符号,“一个‘考克斯特群’的顶点结构!一种描述高维空间对称性的数学对象!王浩,还有地球上另外六个人,他们的脑波核心节点,就是这个巨大网络上的七个关键顶点!就像……就像支撑起一个隐形穹顶的七根支柱!”他用笔重重地在七个点之间连线,“这些连接线,就是信息传递的能量通道!”
“群像顶点如同北斗七星,缺少任一粒则导航失效。”方锐低声重复着陈数刚刚揭示的真相,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这意思是……少了一个保管员,这网络就瘫痪了?整个‘文明评估器’的导航系统就完蛋?”
“……恐怕是的。”陈数盯着投影,眉头紧锁。一个节点失效,整个网络的对称性就会被破坏,信息流中断,甚至可能引发整个结构的崩塌。这让他想起了古代建筑里的拱券结构,缺了一块楔石,整个拱门就会坍塌。
就在这时,分析仪的报警灯突然闪烁了一下,一个关联信息流的次级窗口自动弹出。屏幕中央,赫然是一幅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的高清扫描图。然而,在图像分析模式下,可以清晰地看到,画中蒙娜丽莎那神秘的微笑嘴角附近,极其细微的油彩纹路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分形几何结构!那绝对不是达芬奇时代的笔触,更像是一种非自然的、数学化的修改痕迹!窗口标注着来源:巴黎卢浮宫内部监控数据流片段。
“巴黎……”方锐指着投影图上欧洲大陆的那个金色顶点,“那里也有一个保管员?!”
“看来是的。”陈数眼神锐利起来,“而且这位巴黎的保管员,似乎比王浩更……活跃?或者,更善于利用她的‘钥匙’?”修改世界名画?这可不仅仅是隐藏信息,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宣言,或者……一种求救信号?
“王浩这傻小子还在操场打篮球呢,人家巴黎的都开始搞艺术创作了!”方锐吐槽道,试图缓解一下过于沉重的气氛。
陈数却没笑,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七个顶点……全球分布……信息网络……考克斯特群……”他猛地抬头看向方锐,“方锐,你还记得王浩那次‘钥匙能量逸散’,篮球抛物线变成古怪曲线的事吗?”
“记得啊,差点没把校篮球队的人吓死。”
“那股逸散的能量,最终被体育馆地下的那个古老石英阵吸收了,对吧?”陈数的语速再次加快,“你说,那个阵……会不会不仅仅是吸收器?它会不会是……一个中继器?一个放大信号的古老基站?甚至……是这套全球网络的一个物理锚点?”
方锐眼睛瞪圆了:“我靠!你是说,咱学校操场下面,埋着一个给外星人……哦不,给‘文明评估器’全球脑波网用的路由器?!还是史前的?!”
“可能性非常大!”陈数站起身,在狭小的实验室里踱起步来,强迫症似的避开地上的每一个零件包,“我们现在确认了七个节点,但考克斯特群有很多种类,有些需要八个维度才算完整……等等!”他突然停住脚步,死死盯着投影图上七个光点构成的立体结构,“这个结构……这个对称性……它内部存在一个明显的空缺!一个本应存在第八个点的位置!就像……就像北斗七星其实应该是九颗星(陈数说的是中国古代北斗九星的说法)!第八个顶点去哪了?!”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两人。七个保管员组成的网络己经如此神秘莫测,那个缺失的第八个顶点,是己经消亡了?还是被刻意隐藏了?亦或是……属于那个在幕后虎视眈眈的“观测者”?
“七个点,缺一个……”方锐搓着下巴,“这感觉就像凑齐七龙珠召唤神龙,结果发现少了一颗,神龙可能会发怒,或者召唤出来个半成品?”
陈数没理会他的比喻,他迅速调取了所有与王浩相关的数据流记录,特别是能量逸散时的残留频谱。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环境噪音完全淹没的奇异波动,像幽灵一样,在某个不起眼的频段内闪现过一次。
“捕捉到了……”陈数低声说,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在键盘上输入一连串极其复杂的滤波和解码指令。屏幕上,那缕微弱的波动被层层放大、剥离、解析。最终,一个坐标清晰地跳了出来——柏林,中央火车站。
“柏林!”方锐凑过去,“那个保管员在柏林?第九个?”
“不,”陈数摇摇头,眼神凝重无比,“这是第八个节点发出的求救信号。它非常虚弱,位置指向柏林火车站,但源头……可能被某种力量屏蔽或转移了。我们找到的七个是激活的‘明点’,这第八个……是‘暗点’,或者说是被困住的点。王浩的能量逸散,无意中扰动到了它,让它发出了这缕微弱的信号波谱!”
他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背包:“方锐,准备好你的‘旅行套装’。我们需要去柏林,立刻!那第七个保管员在巴黎搞艺术,第八个在柏林可能遭遇了不测。这个全球网络己经开始出现裂痕,而那个隐藏的连接点,可能就是观测者下手的目标!”
方锐看着陈数眼中那种近乎燃烧的执着光芒,知道劝不住,也无需劝。“明白!克莱因瓶发生器能量充能80%,便携式因果透镜打包完成!柏林中央火车站是吧?啧,希望他们的地铁图不会又是一个‘西色定理’陷阱……”他嘀咕着,手上动作飞快地收拾起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
陈数最后看了一眼空中悬浮的七星网络投影,那个代表着柏林位置的微弱信号标记如同风中残烛。他关掉了全息投影,实验室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
“七缺一……”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咀嚼着这个不祥的数字蕴含的宇宙法则,“这感觉就像解一道超级难题,己知条件残缺不全,解法未知,背后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监考老师随时准备判你零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那就让我们试试,能不能在‘平衡意外’发生前,找到那个隐藏的变量(Variable)。”
他抓起背包,率先走向门口。一场跨越欧亚大陆的连通分量搜查,在冰冷的数学逻辑牵引下,正式启动。而柏林的陷阱,正张开无形的网等待着他们。前方,是未知的维度,和等待填补的空缺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