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超曲面的辣油导航
冰冷的、失去方向感的恐惧像蛇一样缠绕着陈数的脊椎。ω-3超曲面，这个名字听起来优雅抽象，身临其境才知是彻骨的绝望。这里的空间不再是熟悉的立方体教室或喧嚣的武汉街头，而是像一张被孩子揉皱又胡乱展开的纸，边缘模糊扭曲，视线所及皆是无限重复、却又处处断裂的几何残影——典型的“佩亚诺化”特征，一种理论上能将无限长度塞进有限面积、却让身处其中的人寸步难行的数学噩梦。
脚下的“地面”时而坚硬如龟山电视塔的基座，下一秒又软陷得像东湖的淤泥，毫无规律可循。方锐脸色苍白地调试着手臂上便携版的“克莱因瓶发生器”，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疯狂跳动后，彻底熄灭。“完了，时空曲率太变态，仪器宕机！我们被困在一个数学家的抽象地狱里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如同高速运行的超级计算机，疯狂扫描着周围令人眩晕的几何结构。佩亚诺曲线…无限填充…有限空间…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方锐背包侧袋露出的那瓶红色粉末——出发前方锐声称“提神醒脑”的湖南特辣辣椒粉（第二卷第十八章伏笔）。
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闪过脑海。
“方锐！辣椒粉！快，撒出去！”陈数急促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啊？现在？你饿糊涂了？”方锐一愣，随即看到陈数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光芒——那是他进入“超算模式”的标志。方锐不再犹豫，拧开瓶盖，对着混乱虚空猛地一扬手！
鲜红的辣椒粉如细小的星辰，并未如常理般下落或飘散。它们在脱离瓶口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磁力牵引，开始在空中自行排列、组合！
“看！”陈数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辣椒粉粒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彼此连接，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不断延伸的红色路径。这条路径并非首线，也不是规则的曲线，它忽高忽低，时而绕开一片扭曲的“空间褶皱”，时而笔首刺入看似无法通行的色彩漩涡。
（通俗解释数学概念）
陈数的内心独白（同时也是对读者的解释）： “佩亚诺曲线能把无限长的线塞进一个小方块，但它本身是混乱无序的，像把一卷无限长的毛线胡乱揉成一团塞进盒子，想找到出口难如登天。但这些辣椒粉…它们被‘佩亚诺化’了，成了空间本身的一部分微粒。当它们被释放出来，本能地寻求最低能量状态——就像磁粉在磁场中会自动沿着磁力线排列！它们在寻找这个混乱空间中最‘顺滑’、阻力最小的‘路’！一条天然的…‘非欧几里得测地线’！简单说，它们在被揉皱的地图上，为我们标出了一条最省力的逃生通道！”
陈数猛然想起小时候看祖父陈怀民勘探地下水。祖父会把一些铁粉撒在地面上，然后拿一块磁铁在图纸上移动，铁粉会神奇地在地磁干扰中自动排列，指向地下水流的方向。眼前的辣椒粉，原理何其相似！它们一定是携带了南极神庙的分形尘埃（第二卷第十五章回收伏笔），对空间的拓扑结构产生了特殊的响应！
“跟上这条‘辣油’路！快！”陈数低喝一声，率先踏上了那条由辣椒粉构成的、闪烁着辛辣光芒的“生命线”。
每一步都充满未知。脚下的触感随着路径变化莫测——有时像踩在玻璃栈道上，有时又像陷入温暖的沙滩。空间在身边呼啸、折叠，重复的景象如同万花筒般旋转。陈数的大脑高速运转，近乎本能地计算着路径的曲率变化、粒子排列的密度波动，预判着下一步的稳定性。“左前方三十度角，路径有概率塌陷趋势，能量扰动系数0.78！”他语速极快地报出数据，方锐紧随其后，好几次险险避开突然扭曲的空间陷阱。
“我的天…这比玩VR过山车刺激一万倍！陈数，你确定这‘辣油导航’不是把我们引向麻辣火锅地狱？”方锐气喘吁吁，试图用幽默驱散恐惧。
陈数没理会他的玩笑，全部心神都维系在那条脆弱的红线上。他注意到路径尽头的辣椒粉粒子排列异常稳定，光芒也更亮，似乎指向一个锚点。
“到了！”陈数冲出最后一片扭曲的光幕，脚踏实地感传来——虽然地面材质依然不明。眼前的景象相对稳定，像一个巨大洞穴的入口。
然而，预料中的出口并未出现。悬浮在洞穴中央半空中的，赫然是几张泛黄的、边缘破碎不堪的稿纸！纸张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潦草的手绘图和演算公式，一些地方被烧焦或撕裂。
“那是…方建国教授的手稿！”方锐失声叫道，声音激动又带着巨大的悲伤。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够。
就在方锐指尖即将触碰到手稿的瞬间——
“嗡——！”
整个超曲面空间剧烈震动起来！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尖锐的蜂鸣声刺穿耳膜，周围重复折叠的景象疯狂闪烁、加速变幻，形成令人作呕的视觉漩涡！那条由辣椒粉构成的、他们赖以生存的路径开始剧烈抖动，光芒明灭不定，粒子纷纷脱落消散！
“平衡意外？！”陈数瞳孔猛缩，脑中瞬间计算可能性，“不！是针对这份手稿的‘反作用力’！它在保护关键信息！”
脚下的“地面”陡然倾斜，空间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方锐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坠入旁边一个突然张开、如同巨口的空间褶皱！“陈数！救命！！”
陈数大脑瞬间超频！祖父勘探地下水的画面再次闪现——稳定！关键是要稳定锚点！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漂浮的手稿碎片，上面有一个拓扑结构图被着重圈出，旁边潦草地写着“脆弱奇点”和一个模糊的坐标！他瞬间明白了，这很可能就是那个庞然大物——“流形之鲸”（第二十五章伏笔）的关键弱点！这份手稿是陷阱，也是唯一的生机！
“方锐！抓住我的手！别管手稿！看坐标！晴川阁！目标是晴川阁！”陈数嘶吼着，在身体被巨大引力拉扯的同时，用尽全身力量将方锐往回拽。他的大脑像一台过载的引擎，疯狂运算着空间震动的频率、引力矢量、以及辣椒粉路径最后稳定的那个点对应的现实坐标——武汉，晴川阁！
空间撕裂的风声如同鬼哭。
“辣椒粉！快用最后的辣椒粉！”陈数吼道。
方锐几乎是本能地掏出剩下的半瓶辣椒粉，朝着陈数指示的方向狠狠泼洒出去！
剩余的辣椒粉粒子爆发出最后的红光，在彻底崩碎的空间风暴中，强行凝聚成一道短暂却至关重要的“桥梁”，连接向剧烈波动的现实世界入口——隐约可见晴川阁飞檐的一角！
“就是现在！跳！”陈数用尽最后的力气，拉着方锐，朝着那抹象征着现实的飞檐轮廓，纵身一跃！
冰冷的空气、江风的湿气、还有若有若无的豆皮香味瞬间涌入鼻腔。两人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凉的石板地上，耳边是长江水拍岸的涛声和远处轮船的汽笛。
劫后余生的喘息声格外粗重。方锐瘫在地上，看着手中沾满灰尘的空辣椒粉瓶，心有余悸：“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辣了…至少…今天之内不吃…”
陈数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汗水浸透了后背。他望着滚滚长江，脑中回想的不是刚才的惊险，而是那几张破碎手稿上的拓扑图——“脆弱奇点”和那个坐标。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丝异常冰凉坚硬的粉末——是最后时刻，几粒附着在他衣角的、融入了南极神庙分形尘埃的辣椒粉。
“不，方锐，”陈数喘着气，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理科生特有的、在巨大压力后反而更加清晰的冷静，甚至不合时宜的小幽默，“我们可能…需要更多的辣椒粉。而且…得研究下怎么把它做成导航仪2.0版。晴川阁，就是我们下一站。‘流形之鲸’的弱点…就在那里。”
他顿了顿，看着方锐惊魂未定又茫然的脸，补充了一句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理科冷笑话：“下次…或许可以试试加香油？热干面的灵魂组合可能对非欧几里得空间有奇效？”
方锐张了张嘴，最终翻了个白眼，无力地躺回地上：“陈老师…你这笑话的测度，绝对是勒贝格不可积的级别…” 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了两秒，唯有江风呼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