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烬海誓・封印裂缝（上）
归墟海域的暮色像被揉皱的灰蓝色绸缎，边缘浸着铁锈般的暗红，仿佛远古巨兽的血痂凝结在海天交界处。苏璎跪坐在珊瑚礁群中调试鲛人竖琴，琴弦突然发出刺耳的破音 —— 第七根银线毫无征兆地绷断，在掌心割出细血痕。血珠滚落时，她惊讶地发现其轨迹竟违背水流方向，逆着潮汐凝成细小的冰晶，如同被封印的泪滴。溯光珏在锁骨下方的鲛绡衣内发烫，这块双鱼形玉珏自她觉醒圣女血脉后便如心跳般与她共振，此刻却震得胸骨发疼，仿佛有惊雷在体内炸响，又似某种远古的呼唤穿透三百年光阴。
"阿璎！" 应沧溟的龙吟穿透三层浪涛，带着深海压强特有的沉闷轰鸣。苏璎抬头时，正见他化作人形破水而出，墨色长发如海藻般缠绕着珍珠母贝碎片，额间龙纹在暮色中泛着冷金光泽，那是龙族王室特有的印记，此刻却因紧绷的肌肉显得扭曲。他身后的应凌霄收束朱红凤翼，尾羽上的流火纹随呼吸明灭，像将熄未熄的烛火，又似凤族祭坛上燃烧千年的残烛 —— 苏璎注意到，那些纹路比三日前暗淡了三分，宛如被阴霾笼罩的朝阳。
"裂缝在子夜潮汐时扩大了三尺。" 应沧溟的指尖抚过腰间的水神戟，金属戟身映出他紧蹙的眉峰，戟尖滴落的水珠砸在珊瑚上，竟将百年珊瑚丛灼出焦痕，"父亲派我带你们去探查，但..." 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苏璎掌心的血痕上，瞳孔微缩 —— 那血珠竟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成冰晶，"你的血... 和阿涟圣女的预言一模一样。"
三人潜至裂缝边缘时，海底火山正喷吐着青黑色烟雾，烟雾中夹杂着细小的骨殖碎屑，如同被碾碎的星辰。苏璎的鲛人耳听见冰层下方传来 "咔啦咔啦" 的碎裂声，像无数冰棱同时折断，又似远古封印的锁链在深海压强下呻吟。混沌黑雾如活物般翻涌，所过之处，千年珊瑚丛化作白色粉末，发光水母扭曲成焦黑的球体，连游过的灯笼鱼群都在黑雾中溶解成荧光碎屑，宛如一场无声的屠杀。
"是归墟核心的气息。" 应凌霄的指尖燃起凤凰真火，火苗却在黑雾前诡异地蜷曲，如同受惊的幼鸟，"封印... 在吸收生灵的恐惧之力。" 他忽然伸手按住苏璎的肩膀，力度大得让她生疼，指腹透过鲛绡衣触到她后颈的胎记 —— 那枚双鱼形印记此刻正发烫，"小璎，你的溯光珏..."
苏璎这才注意到玉珏正在发出蜂鸣般的高频震颤，双鱼眼的位置流转着金色纹路 —— 那是三百年前阿涟圣女封印时留下的警示符号，此刻竟组成流动的星图，指向裂缝最深处。她深吸一口气，海水灌进鳃腔时带着铁锈味，尾鳍下意识摆动，却在触及黑雾的瞬间传来刺骨剧痛。低头看去，尾鳍边缘的银鳞竟在黑雾中融化成黏液，露出底下嫩红的新生组织，宛如被剥去鳞片的幼鱼，脆弱得令人心悸。
裂缝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断裂声，那声音如同指甲刮过冰晶，尖锐得让人牙酸。苏璎循声望去，只见溟无涯的虚影半跪在封印核心处，他的右半身维持着龙族特有的青灰色鳞片，鳞片上还残留着当年海战的伤痕，左半身却己化作黑雾组成的触须，正缠绕着金色的封印锁链用力撕扯。更诡异的是，他胸前悬浮着一枚菱形晶体，里面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影 —— 那是... 应凌霄的凤翎锁？晶体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痕都渗出黑雾，如同被囚禁的噩梦。
"溟无涯大人？" 苏璎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个从小教导她归墟历史的长者，此刻却像被掰碎重组的瓷偶，声音里混着海水的咸涩与深渊的死寂，"您... 究竟发生了什么？"
虚影缓缓抬头，两半面孔在黑雾中扭曲融合。苏璎瞳孔骤缩 —— 他的右眼仍是记忆中温润的琥珀色，眼角还带着教导她时的笑意，左眼却变成纯粹的黑色，虹膜上浮动着星轨般的纹路，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
"苏璎小丫头，" 声音同时来自两个喉咙，一个沙哑如旧，带着书房里檀木的香气，一个尖细如哨，混着深海的呜咽，"带着两条小凤凰来救我吗？" 黑雾突然凝结成巨手拍来，指尖长着珊瑚状的倒刺，应沧溟挥戟劈出冰墙，却见碎冰在黑雾中瞬间汽化，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焦味，"天真啊... 归墟的规则，早就被改写了。"
应凌霄突然喷出一口金色血液，凤凰真火在体表剧烈燃烧，将周围黑雾逼退三尺，火光照亮他耳后新生的白发 —— 苏璎这才发现，哥哥竟在短短三日间苍老了十岁。"哥！" 应沧溟的龙爪死死攥住兄长的手腕，鳞片下的动脉跳动如战鼓，"你启动了禁术？父亲说过这会让你..."
"裂缝需要新的锁。" 应凌霄扯动嘴角，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化作九只火蝶，每只都拖着将熄的尾焰，翅膀上的纹路竟与祭坛壁画上的 "共生" 图腾一模一样，"阿沧，你看这黑雾像不像父亲书房里的古卷？" 他忽然转头看向苏璎，目光掠过她颈间的溯光珏，瞳孔里倒映着玉珏的微光，"阿璎，记得我教过你的《归墟志》第三卷吗？关于 ' 人柱 ' 的记载..."
苏璎猛地摇头，尾鳍拍起的水花溅在应凌霄脸上，水珠触及他皮肤的瞬间蒸发成白雾："那只是传说！而且需要..." 她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视线落在裂缝深处逐渐崩塌的封印锁链上。那些锁链的纹路，竟与她昨夜梦见的一模一样 —— 在梦里，她看见应凌霄化作锁链的一部分，永远困在黑暗中，而他的眼睛变成了溯光珏的双鱼眼。
"没有时间了。" 应凌霄的指尖抚过苏璎的眉心，凤凰真火在她额间烙下暂时的防护印记，那印记形如凤羽，却在边缘泛着黑雾的色泽，"帮我个忙，好吗？" 他将凤翎锁塞进她掌心，金属锁链上的凤凰图腾突然亮起微光，锁链末端还系着半枚玉简，"等一切结束后，去母亲的梳妆匣里找一块碎玉... 那是解开禁术的关键。" 玉简表面刻着模糊的字迹，苏璎勉强辨认出 "双生"" 归墟 " 等字样。
应沧溟突然抓住兄长的后领，龙鳞在月光下泛起青白，如同覆盖着一层霜："我来做这个锁！龙族的躯体更适合..."
"胡闹！" 应凌霄反手扣住弟弟的脉门，火红色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他体内，应沧溟瞬间单膝跪地，龙角上泛起裂纹，"龙族需要你传承血脉，而我..." 他看向逐渐逼近的黑雾，笑容里带着释然，却在眼角渗出一滴血泪，"早就该为三族的未来做点什么了。" 那滴眼泪坠入深海，竟化作一颗燃烧的火珠，照亮了他眼底的决意。
坐在废墟上，用凤凰真火修补一本残破的《凤族秘典》。她当时没看清书页内容，却记得他指尖划过 "焚心火" 章节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极深的阴影，像一对折翼的凤凰。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做好了选择，如同早己写好的宿命剧本。
"替我照顾好阿沧。" 应凌霄的声音突然轻得像海风，混着远处鲛人泣歌的尾音，"还有...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绛绡的秘密，别恨她。" 他不等苏璎追问，便猛地推开两人，展开双臂迎向黑雾。刹那间，凤凰真火从他七窍喷涌而出，将整片海域照得通红，苏璎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喊，却被应沧溟死死按在怀里，他的龙鳞划破她的鲛绡衣，鲜血混着海水在两人之间流淌，如同某种古老的契约。
轰鸣声中，应凌霄化作巨大的火柱坠入裂缝。苏璎透过应沧溟指缝，看见哥哥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首到多年后，她在凤族秘典的残页里读到 "烬羽归墟，星火不灭" 时，才突然想起那个口型 —— 是 "活下去"，尾音拖得很长，像凤凰临终前的长鸣。
黑雾在真火灼烧下发出尖啸，如退潮般露出裂缝底部的封印核心。苏璎挣脱应沧溟的怀抱，看见一枚黑色珊瑚碎片正随波漂来，棱角处嵌着半枚金色鳞片 —— 那是应凌霄的尾羽碎片。她刚要触碰，碎片突然发出蜂鸣，在她掌心映出一幅画面：年幼的应凌霄抱着襁褓中的应沧溟，站在燃烧的凤族祭坛前，背后是巨大的 "共生" 图腾，而他的眼中倒映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是鲛人，一个是龙族。
"他不会死的。" 应沧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属于龙族的颤抖，龙角上的裂纹正渗出金色血液，"凤凰会涅槃，对吗？" 他的龙爪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滴在苏璎的溯光珏上，竟凝结成不溶于水的冰晶，冰晶中隐约可见凤凰展翅的虚影。
苏璎握紧珊瑚碎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悄然裂开。溯光珏的银芒与碎片的金芒交相辉映，在黑雾中辟出一条短暂的通道。远处，溟无涯的虚影正透过裂缝凝视着他们，嘴角勾起的弧度竟与三百年前阿涟圣女封印时的魔神如出一辙，而他胸前的菱形晶体中，应凌霄的凤翎锁突然发出微弱的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我们该走了。" 苏璎按住应沧溟的手背，发现他的龙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每一道纹路都像被擦去的墨迹，"有人在等我们揭开真相... 而我们，还有未完成的契约。" 她的尾鳍拍动，带起的水流卷走几片黑色珊瑚，却在珊瑚下方露出一枚发光的卵 —— 那是鲛人传说中的 "溯光卵"，据说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出现。
归墟深处，混沌本源的心跳声第一次清晰可闻，像战鼓，像丧钟，更像某种古老存在的低语。苏璎回头望向裂缝，只见应凌霄留下的火柱己化作一枚金色符印，牢牢钉在封印中央。而符印周围，正有细小的珊瑚嫩芽破土而出，在黑雾中倔强地伸展着淡粉色的触须，嫩芽顶端凝结着露珠，那是应凌霄的血泪所化，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