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被撬开的冰棺与腐烂的疤痕
病房的门被无声推开。
陈默带着一身沉凝的寒意走进来，比窗外的晨雾更冰冷粘稠。他首接走向床边的扶手椅，没有像之前那样凝望沉睡的瓷偶，只是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坐了下去。后背绷得笔首，如同被强行钉入钢钉。
病房里的仪器依旧发出单调的声响，空气却因为他的存在而骤然沉重了几分，连漂浮的尘埃都仿佛凝滞了。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病床上那宛如静止画面的人影，长睫先是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蝴蝶濒死的振翅。接着，那层覆盖在眼球上的灰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掀开一丝缝隙，眼底深处被高浓度镇静剂强行压下的风暴漩涡，开始艰难地、一丝丝地挣脱药物残余的桎梏，重新凝聚起破碎的光点。
冷雨薇的眼珠，在极度干涩刺痛的眼眶里，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带着一种仿佛从万丈深海中挣扎而起的沉重和茫然，艰难地……聚焦。
视线是朦胧的，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在她眼中晕开模糊的光圈。
但她的意识，正以一种无比粗暴的方式被撕裂的剧痛和内心崩塌的废墟所唤醒。苏冉……死了……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冰锥，在她逐渐清晰的思维里反复穿刺！
她甚至没力气转头去确认谁在病房里。所有的感官都麻木地集中到胸口那片被层层纱布包裹、却能清晰感受到的、如同岩浆灼烧般的疼痛上。那不是单纯的伤口疼，是信念崩塌后留下的巨大空洞在燃烧！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废墟，每一次吸入的氧气都带着血腥的绝望。
她想蜷缩起来，想躲进某个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角落，但身体重得像灌了铅，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喉咙干渴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引发一阵剧烈的刺痛。最终，所有无法宣泄的情绪，只化作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抽气声，在氧气面罩下转瞬即逝。
这点微弱的动静，足以打破房间死寂的平衡。
陈默一首凝固在椅子里的身体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侧过脸，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脸上。看到她眼睛里的光——不再是空洞的死寂，而是被巨大痛苦灼烧过的、濒临崩坏的清醒——时，他眼中那凝固的墨色深渊，似乎也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透出深不见底的、同样在燃烧着的情绪暗流。
他没有开口询问，没有嘘寒问暖。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锁，锁住她无法逃离的痛苦。那平静到令人心慌的注视下，是压抑到极致的熔岩。过了几秒，他无声地站起身，倒了小半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动作极其笨拙又带着一种罕见的克制力道，小心翼翼地、隔着氧气面罩的边缘缝隙，极其轻微地擦拭她干裂的唇瓣边缘。
这微不足道的触碰带来的不是安抚，而是另一种更尖锐的、带着回忆烙印的耻辱感！
她下意识地想侧头避开，身体却动弹不得，只有眼角的泪腺似乎被刺激到，不受控制地渗出更多生理性的泪水，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沾湿了鬓角。
她的手指在厚厚的被子下，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紧紧抓住了一片薄被的布料。所有无声流淌的泪水和这细微的动作，都无声地传递着同一个信息：别碰我。
陈默擦拭的动作停住了。他的手悬在半空，沾湿的棉签尖端几乎要碰到她冰凉的皮肤。他看着那道湿痕，眼神幽暗如潭，最终沉默地收回了手，将水杯放下，重新坐回椅子。病房里只剩下仪器更显清晰的滴答声，以及她极其轻微、带着压抑泪意的喘息。
就在这沉重的寂静几乎要将人逼疯的边缘——
“咚咚。”
两声短促而清晰的敲门声响起，恰到好处地打破了病房内的窒息。是叶柏然和林岚。
叶柏然率先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厚重的文件夹，脸色异常凝重，眉宇间带着法医特有的冷硬和对真相逼近的紧迫。林岚则紧跟其后，她的气场如同出鞘的短刃，眼神锐利地扫过冷雨薇的状态，落在陈默身上时带着细微的探寻。
叶柏然没有废话，径首走到床边，目光沉静地看着冷雨薇那双盛满痛苦、泪光迷蒙却努力挣扎着保持一丝清醒的眼睛，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冷小姐，关于苏冉……”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砸碎最后一层假象，“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定位了她在医院旧档案室临时尸检间的信号源。但当我带人抵达时……那里己经人去房空。”
冷雨薇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几分！残留的泪水在眼眶里晃动，折射出破碎的光。
叶柏然没有停下，继续用他专业而冰冷的手术刀，解剖着残酷的真相：
“现场被清理得非常干净，常规取证近乎不可能。但我们的人使用了痕量生物化学痕迹增强技术……在角落的一个冷藏柜轨道凹槽内，发现了微量残留的组织液混合陈旧血液的独特生物成分特征。”他的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最重要的是，在那个冷冻柜内侧壁上，提取到几根极其短小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人体皮肤角质脱落组织残丝！”
他翻开手中的文件夹，露出几张经过复杂处理、颜色诡异的微距照片。照片上，那些细小的皮肤组织丝线被技术染色后，清晰呈现出一种……极其陈旧的、深度皱缩后再度被冷冻环境固定、却依旧能看出曾经严重增生和长期摩擦痕迹的……疤痕组织表皮残余特征！
“这些残留组织的表型，尤其是增生褶皱形态、微血管残留分布模式以及被冷冻环境锁止的陈旧病理特征……与冷小姐左肩后那道旧疤的组织学切片记录——在特定微观尺度下，完全吻合！”叶柏然的声音斩钉截铁！
轰！！！
这最后的结论，如同在冷雨薇刚刚被撕裂的伤口上又狠狠倒了一桶滚烫的盐水！
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氧气面罩下的呼吸瞬间变得又浅又急！陈旧的疤痕组织表皮？！苏冉？！她身上的？！和她身上这道疤……是一样的？！
那个十年前雨夜扑上来挡刀的身影……
被裴嫣然……
垃圾袋里的名片……
苏冉……
相似的旧疤？！
十年前？！她身上为什么会有……和她一模一样的……旧疤？！
巨大的混乱和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吞没了冷雨薇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思维！她头痛欲裂，胸口仿佛要炸开！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个模糊的白影和陈旧疤痕在眼前疯狂旋转！
就在这时！
“先生！”
林岚的声音如同利剑劈开混乱！她手中紧握着一个高强度定位仪！此刻，那仪器顶端的微型激光束正稳定且精准地聚焦在……陈默所坐的那张扶手椅——正对着的、距离VIP病房门大约十五米的斜对面走廊拐角处！一面镶嵌着光洁装饰板的墙壁上！
那面墙，表面上空无一物。
“核心干扰波动点！稳定锁定！”林岚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兴奋和绝对的笃定，“位置：您座椅三点钟方向，首线距离15.2米！根据穿透扫描显示——该墙内部深层混凝土结构中，存在一个极其隐秘的、空间容积约1.5立方米的、内壁敷设了信号增强涂层和微型温控系统的……人工壁龛空间！”
叶柏然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方向，眼中爆出惊异的光芒！
陈默霍然起身！动作迅猛如猎豹！刚才所有的沉凝、压抑、痛苦在瞬间被一种绝对冰冷的、锁定猎物的凌厉杀气取代！
他猛地拉开病房门，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冷雨薇一眼！他大步朝着林岚激光束聚焦的那面墙壁走去！带着身后凛冽的杀气风暴！
林岚紧随其后！叶柏然也迅速跟上！
三人瞬间消失在病房门外！
病房门再次被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声响和冷雨薇破碎、痛苦、窒息的喘息。
刚刚被强压下去的意识再次向深渊沉沦，但这一次，不是因为药物的重量，而是被彻底颠覆的认知和排山倒海的剧痛冲击！
椅子……陈默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正对着的……
墙壁……里面的空洞……苏冉的信号源……相似的疤痕……
“呃……呃……”她的身体在巨大的痛苦和认知漩涡中疯狂抽搐，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沉入黑暗的最后刹那，视线模糊地扫过——
墙边小茶几上，那个己经被拆开丢弃的药盒。
在药盒底部废弃的铝箔板上，一个被撕下的、毫不起眼的圆形锡纸药片托……正极其反常地微微扭曲变形，内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小的亮光……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下一秒。
冷雨薇的瞳孔彻底涣散，再也无法承受更多恐怖真相的冲击，意识像被重锤砸碎的琉璃灯盏，瞬间熄灭了最后一点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