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片深红的玫瑰花瓣轻若蝶翼,滚动的露珠映着透窗而入的金色晨光,冷冽的芬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混合着泥土的清新气息。冷雨薇的目光如同被钉住,怔怔地看着陈默递来的那瓶裹着寒气、沾着新鲜泥土的“解药”。未贴标签的玻璃瓶内,金黄色的浓稠液体如同凝固的朝阳,宁神的沉香与蜂蜡气息仿佛能穿透骨髓,抚慰昨夜风暴肆虐后的每一寸灵魂裂痕。
陈默半跪的姿态沉静如山岩,灰色衬衣浸染着露台带来的寒气,整个人浸润在晨光里,轮廓边缘泛着淡金色的光晕。他脸上没有疲惫,只有一种风暴淬炼后的深彻沉静。递瓶的动作简短有力,没有任何邀功的意味,仿佛这瓶带着露水与泥土的秘药,只是昨夜那场血色熔炉风暴后,理应交由她的战利品清单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裴子瑜留下的‘土味解酒方’,据说醒得彻底。” 他的声音低哑平稳,如同穿过山谷的风,拂过她混乱未平的意识水面。
冷雨薇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片花瓣边缘轻轻蜷缩了一下,花瓣跟着微颤。那细微的触动感,透过指腹的神经末梢,撬开了冻结思维的缝隙。安全屋的冰冷禁锢、疤痕上那场酷烈又诡异的“熔霜”仪式、还有此刻指尖这带着晨露的脆弱芬芳……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唯有眼前这个男人和他手中沾着泥土的“解药”,带着难以言喻的真实感。
她的视线缓缓抬起,越过那瓶秘药,落在陈默晨光中的脸上。一夜风暴硝烟未曾在他眉宇间留下明显倦痕,唯有那双深渊般的眼眸深处沉淀着比之前更凝练的幽邃。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泛起——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在露台待了多久?只为采这一片花瓣和……挖这瓶土方子?
她没说话。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极度消耗让她连思考都显得沉重。喉咙发干,干渴感比昏睡前更甚。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或是对这强力安神解药的渴望),将那金黄色的液体含了一口。
冰凉的、浓稠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咽喉,瞬间激起一阵舒服的激灵。浓烈却不刺鼻的沉香混合着蜂蜜的柔和甘甜迅速蔓延开来,仿佛一股温煦却极具穿透力的暖流,缓缓注入被抽空的识海和紧绷的西肢百骸。那些断裂的神经末梢、那些被剧痛和混乱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感知,在这股奇特的芳香暖流冲刷下,奇迹般地开始归位、粘合。巨大的安抚感如同温热的潮汐,温柔地包裹住她残破的冰封堡垒。
一口气喝下半瓶。
强烈的倦怠和某种灵魂被抚慰后的巨大宁静感如同暖被覆盖下来。
她闭上眼,身体彻底沉入那张被陈默粗暴改造过的、带着金属冰冷骨架却填充了厚实柔软的巨大办公椅中。温暖的羊毛毯包裹着她,残留的凝霜药香、玫瑰冷露的气息和此刻沉香油润的安宁交织在一起,将她重新拽入更深的、毫无梦魇的沉眠。
意识彻底滑落深渊前最后模糊的感知里。
似乎有一道带着体温和薄茧的、极其轻柔的触碰,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黏在她汗湿冰凉颈侧的一缕乱发……
时间仿佛被这强力安神剂冻结。
阳光在巨大落地窗外无声移动,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窗外的风雨早己停歇,被洗过的城市在阳光和薄雾中泛着朦胧的新生光晕。露台门半敞着,残留的寒意早己被晨光驱散,只留下雨后草木的清冽气息缓慢流淌。
冷雨薇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感中醒来的。
后背那道旧疤区域不再有尖锐剧痛,只有一种被厚重药力压制的深钝麻痒和持续搏动的温热感,像被温暖的泉眼包裹。头脑异常清醒,昨夜的种种狂暴、狼狈和疼痛,如同隔着一层坚韧的水晶玻璃,记忆清晰却不再能刺穿她此刻平静的核心。身体的疲惫感依旧如影随形,却不再带有那种灵魂即将被碾碎的沉重。
她缓缓睁开眼。
视线第一时间落在自己身上。
柔软温暖的羊毛盖毯依然妥帖地裹着她。但她的位置却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不知何时,从那张冰冷坚硬的办公椅,被移到了沙发上那张铺满了厚实羊毛软垫的长沙发上!身体被厚毯覆盖,陷在沙发深陷的柔软怀抱里,舒适得几乎让人不愿动弹。
更让她呼吸微窒的发现是——
她的左手边,沙发扶手之上。
安静地放置着一柄。
通体由黑色哑光金属锻造、线条简洁流畅到冷酷的……战术首刃军刀(Tactical Straight Knife)!
刀鞘森严,散发着冰冷的机械光泽。没有装饰,唯有握把尾部一个极其细微却锐利的暗刻铭记——深海基地的“冰川(Glacier)”符文!
刀身旁边。
一个干净的骨瓷咖啡杯。
杯底残留着几滴深褐色的冷咖啡污渍。
杯子边缘。
极其随意地。
散落着几片深红色、失去了露珠但依旧保持娇嫩形态的……
玫瑰花瓣!
军刀、冷咖啡、玫瑰花瓣……
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带着强烈个人意志印记的物品,被极其随意地摆放在她手边!
如同一个沉默的陈述!
冰冷的武器。
战士的清醒。
与……悬崖边以命搏来的第一缕浪漫柔光。
冷雨薇的目光凝固在这三样东西上。胸口那道旧疤深处的搏动感似乎与这军刀冰冷的符文产生了某种无声的共振。指尖昨晚沾过花瓣的触感似乎又苏醒过来。
就在这时!
窗外露台方向!
一阵极其迅猛、带着撕裂空气锐响的……风声突然破空而来!
那不是自然风!
那是……
某种金属利器高速破空划出致命轨迹的刺耳尖啸!
危险!
冷雨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后背旧疤的暖意瞬间被刺骨寒意取代!身体几乎是本能地紧绷!
她猛地转头!
锐利的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精准地投向声源!
晨光如洗。
露台边缘。
悬崖尽头。
陈默!
他背对着巨大的城市全景幕布,面朝着悬崖外翻腾的云海。
没有穿外套。
只穿着那件染透了露台寒气的灰色单薄衬衣。
衣摆被山风鼓起。
姿态如同立在山巅的孤松。
但他手中的动作!
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美学!
极其凶猛!
极其精准!
一柄与他放在她手边那把军刀造型相似(但尺寸明显大一号)的战斗匕首!
正被他单手紧握!
带着撕裂虚空的力量!
迅疾无比地!
朝着悬崖边缘那片雨后显得格外翠绿茂盛的藤蔓荆棘深处!
狠狠刺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树枝碎裂声!
紧接着!
“嗡——!”
匕首余势未减!
刀锋划破荆棘藤蔓!
带着刺耳锐响!
竟精准地钉入了一片深红色玫瑰盛放得最浓烈的花丛根部!
力道之大!
硬生生地将那株缠绕在悬崖边缘、颤颤巍巍的野玫瑰植株根部一块的、锐利坚硬的黑色山岩——削掉了一角!碎石崩飞!
这一刀!哪里是修剪?
分明是用刀尖在万仞悬崖边缘剔骨!是强行从死神盘踞的险地剥离生之柔美!
动作狂暴!带着原始的、睥睨一切的强大力量感!
刀锋钉入岩石。
陈默甚至没有低头确认战果。
他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爆发!借势拧腰!
左臂快如闪电!
极其精准!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与力量!
探向那株因根茎被粗暴“解放”而猛烈摇曳、花瓣纷飞的野玫瑰!
手指毫不迟疑!
避开所有的刺!
极其狠辣精准地!一把抓住了最靠近根部、那根足有小指粗、最坚韧虬结、布满了锋利倒刺的主干!
五指瞬间收紧!裹着皮肉狠狠发力!
“噗嗤!”
荆棘刺入皮肤的细微声响几乎被风声掩盖!
深绿色的植物汁液和……一丝刺眼的猩红!
瞬间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沁出!
冷雨薇猛地从沙发上坐首身体!心脏像被那只滴血的手同时攥住!
晨光勾勒着他绷紧的侧脸。汗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砸在脚下的岩石上。握着滴血荆棘主干的手却稳如磐石!巨大的力量从手臂传递至根茎!硬生生将大半根粗壮、深深扎入岩石裂缝的玫瑰主根——如同拔除一颗钉子般——悍然拔离了悬崖岩壁!
“哗啦——!”
带着大块泥土和碎石!一整株枝叶颤颤、深红怒放如血的野玫瑰!如同被征服的猎物!被他单手高举过头顶!
晨光下。
他灰衣猎猎,身形挺拔如松。
左手指缝鲜血淋漓,狰狞的荆棘倒刺嵌在皮肉中。
右手紧握滴血的匕首。
头顶!
一捧刚从地狱边缘采撷的、带着泥土腥气和尖锐生命力的、如同凝固火焰般的——
深红玫瑰!
花瓣在狂野的山风中剧烈摇曳!如同狂热的胜利旗帜!
鲜血顺着荆棘主干流淌!滴落!在他脚下蜿蜒出妖冶的印记!
这画面!
强悍!暴虐!近乎野蛮!
却又带着一种极致浪漫的惊心动魄!
像北欧神话里屠龙后高举血淋淋龙心的战神!
将死亡与新生的契约一同奉上!
冷雨薇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晨光隔着玻璃倾洒在她身上。
她看着悬崖上那个浑身是伤、姿态狂野如同远古猎手、却又手捧沾血玫瑰的身影。
后背那道疤痕深处,那被强行激活的微弱生命脉动,此刻如同呼应般强烈搏动起来!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清晰的灼热感!
如同他手中那朵深红火焰的映照!
她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沙发扶手!
指甲深深陷入昂贵的皮革!
力量大到指关节泛白!
昨夜的狼狈、脆弱、强行的融冰仪式、指尖的玫瑰、瓶中的宁神……与眼前悬崖上这幅惊世骇俗、血与火与花交缠的画面疯狂冲撞!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震撼、强烈冲击力、甚至……一种被灵魂深处的冰封之地被强行点燃的灼热气流!
猛地冲破了她强行构筑的平静假象!
她无法呼吸!
身体微微颤抖!
那双冰封的琥珀眼眸深处,冰川被这极致暴虐又极致浪漫的景象彻底撕裂!
倒映着山风、朝阳、悬崖、和那个高举血火玫瑰、沉默注视着她的男人!
一片从未有过的、激烈璀璨的熔金之色疯狂炸裂!
陈默站在悬崖尽头。
隔着巨大的落地窗。
目光穿透晨风与玻璃。
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将她的震惊、她的动摇、她眼底那片被点亮的熔金色泽尽收眼底。
嘴角。
缓缓向上。
牵动起一个极小、却带着绝对力量感的弧度!
一个无声的宣告:
看到了吗?
这才是被唤醒的陈默。
血火中淬炼出的玫瑰。
我拔给你看!
他手臂稳稳落下。
右手匕首“唰”地回鞘!
发出干脆利落的金属撞击声!
左手抓着那株滴血的荆棘玫瑰,转身。
迈开步伐。
沉稳、有力、踏碎悬崖上的晨光和血迹。
像最忠贞的骑士。
向着她。
向着堡垒的窗内。
带着他用命和血才换取来、刚从地狱边缘扯下的第一抹火焰。
步步踏来!
身后的巨大城市光影与连绵云海,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王座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