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与烫金名片

冷。

刺骨的冷顺着湿透的廉价T恤，像无数冰针，狠狠扎进皮肉，钻进骨髓。陈默把自己紧紧贴在背后这堵泛着霉味、滑腻冰冷的砖墙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微弱的庇护。豆大的雨点砸在油腻的柏油路上，溅起浑浊冰冷的水花，没过了他那双边缘开裂的破旧运动鞋，泥浆像有生命的藤蔓缠绕上来。

巷子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盏路灯苟延残喘，忽明忽灭地映照出两侧低矮出租屋歪斜丑陋的轮廓。空气里充斥着雨水砸在垃圾堆上蒸腾出的腥臊、潮湿霉斑的气息，还有一丝绝望的死气。

“咣当——哗啦！”

劣质铝合金门被猛地拉开又狠狠砸上，房东那张尖酸刻薄的脸从门缝里探出，声音刮铁皮般尖利：“没钱？！没钱你住什么窝？！当老娘开善堂的？！滚！给我立刻、马上滚！”

紧接着，一个胀鼓鼓的黑色大垃圾袋被粗暴地扔了出来，“噗通”一声砸在浑浊的水洼里，泥汤西溅。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个坑坑洼洼掉了漆的水杯、几本卷了边的旧书——狼狈地摊开在污水里，像他此刻被剥光踩在泥里的尊严。

血液“嗡”的一声全涌上头顶，又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迅速冻结。身体因为极度的屈辱和寒冷不住地发抖，陈默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层粗糙的硬茧里。巷子口吹来的风，裹着冰冷的水汽，如同刮骨的刀子。

就在这时——

刷！

两道雪亮、冰冷、如同巨兽睁眼的刺目光柱，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巷口的黑暗！强光霸道地将泥泞的地面和斑驳的墙面照得亮如白昼，也毫不留情地将他——蜷缩在墙角，脚下踩着“垃圾”的狼狈身影——赤裸裸地钉在光下。

陈默被强光刺得瞬间眯起了眼，心猛地一沉，一种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感觉攫住了呼吸。他下意识抬手遮挡，身体往墙根更深的阴影里缩了缩。

低沉的引擎声压过雨幕，一辆线条流畅、如同夜色中静卧黑豹般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停在巷口几米开外。雨水狂暴地冲刷着它光可鉴人的深色车身，像给它披上了一层流动的水晶铠甲，与这贫民窟般的肮脏巷子格格不入。

右后方的车窗玻璃，无声地降下。

隔着倾泻的雨帘和蒸腾的水汽，陈默看清了车内的人。

一个穿着白色真丝衬衫的女人。领口挺括，乌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露出一段优雅如天鹅的脖颈和一张侧脸——线条清晰利落，下颌线带着近乎冷峻的锋利感。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这片区域，在接触到缩在墙根的陈默时，没有任何停留，没有鄙夷，也没有怜悯，如同俯瞰一粒尘埃，平静而冰冷。

那目光带着无形的穿透力，瞬间刺穿了陈默最后那点试图维持的自尊。他猛地低下头，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就在他以为这审视己经结束，更大的羞辱即将到来时——

一只白皙、指骨分明的手，如同月光下精雕的玉塑，从降下的车窗内伸了出来。雨水立刻在上面汇集成晶莹的水滴。

一张小小的、质地挺括的白色卡片，被这完美而疏离的手指稳稳地夹住，朝着他的方向——精准地递了出来。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施舍和命令。

卡片悬在雨中，被车灯的强光映照得清晰无比：

启明星资本

Leng Yuwei (冷雨薇)

执行副总裁

下方是手机号码和地址。

雨水在卡片边缘晕开，但无损那几个深蓝色和烫金字体灼人的存在感。

启明星资本……冷雨薇……

一个遥远如传说、只在财经新闻惊鸿一瞥的名字和身份——亚洲区最年轻投行副总裁——如同冰冷的闪电，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凿进陈默的脑海！

轰！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失声。冰冷的雨水、房东的谩骂、脚下的垃圾、身体的冰冷……全部被隔绝。巨大的、源自深渊本能的求生欲像火山般爆发，瞬间淹没了所有自卑和犹豫。

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野蛮的力量，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扑向前，冰凉的指尖带着绝望的颤抖，猛地抓向雨中那张小小的“船票”

指腹触到卡片的瞬间，一股带着静电般的微麻感窜了上来。他猛地收拢拳头，死死攥住那湿漉漉、带着微凉温度，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硬卡片！

车窗在他指尖触碰到名片的刹那，便己开始以绝对平稳的速度向上滑升。那张冷峻完美的侧脸轮廓迅速被深色的防弹玻璃切割、遮挡，最终完全消失。

引擎发出低沉稳定的轰鸣，巨大的黑色车身毫无留恋地碾过积水坑洼，朝着巷外的雨夜深处平稳滑去。猩红的尾灯，如同巨兽漠然的眼瞳，迅速变小、变暗，最终彻底湮灭在无边的黑暗暴雨里。

强光消失，巷子重归更加浓稠的黑暗与喧嚣的雨声。

只有陈默还像尊泥塑般僵在原地，紧握的拳头死死护在胸前，硬挺的卡片边角几乎要刺破他的掌心。冰冷的雨水持续冲刷着他滚烫的脸颊，那冰火交织的滋味里，心脏深处却被一股滚烫的岩浆灼烤着，仿佛要挣脱出胸腔。

他微微松开一点缝隙，借着远处摇晃路灯的微光，看向掌心那张湿透的名片。

“Leng Yuwei”，那烫金的字母在他肮脏的手心纹路里燃烧。

雨更大了。